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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可怜的福怡,船屋也是不切实际的一个住所,我现在已经脚踏实地。”

  “那么,帮助我,留下来。”

  “福怡,林智科仍是你的丈夫。”

  福怡悲凉地说:“他不认识我。”

  “法律是法律。”

  “子山,法律上我必须等他死亡,才可将统元解脱出来,成为伍氏建筑。”

  “你走进这宗合约,你必须履行职责,并无其他方法。”

  忽然有人说:“有的,子山,有办法。”

  子山吃惊,这是外婆的声音,她同看护说:“你走开一会,我有福怡,不碍事。”

  子山惊骇地看着老婆婆,她半身在雾里,身子像浮在空气中,她凝视子山,目光集中闪烁,电光石火间,子山明白了。

  他轻轻说:“婆婆,你没有病,你根本没有患爱兹咸默症,你瞒过所有人。”

  “你一直知道我是谁?”

  “你是你,智科是智科,只有利欲熏心的人才会认不出来,子山你意外穿上五颜六色的衣服你就会成为林智科?”

  子山摊摊手。

  婆婆演技比任何专业演员还要好,子山自叹弗如。

  外婆伸出手来拉住了子山衣袖,“子山,你来代替林智科。”

  什么?子山魂不附体。

  “你已成功做过一次,请继续扮演下去。”

  子山颤抖,“不不,那次是万不得已,今日林智科好端端在这里……”

  外婆把轮椅推前一点,“你想他失踪,那也容易,林氏能叫我女儿女婿在世上消失,我也可以叫林智科滚下山坡。”

  子山恐惧地看着银发慈和的老太太,“外婆,从头到尾,由你策划一切。”

  这时,福怡嗤一声笑出来,“是,确是我们婆孙二人主意。”

  子山退后,他已面无人色。

  他心中最善良的福怡原来是复仇女神。

  婆婆说:“子山,我知道你喜欢福怡。”

  人人都知道子山喜欢福怡。

  “你会拒绝福怡?”外婆笑:“不能吧。”她像是一只忽然会说话的木偶,无比诡异,“留下来,子山,你会是最出色的林智科,你想想,可怜的福怡是否也应得到你的爱情。

  “福怡,”子山回头,“跟我离开这里,我会照顾你。”

  外婆说:“子山,你仔细想清楚不迟。”

  她唤看护,看护过来,把轮椅推走。

  子山背脊全身冷汗。

  福怡过来握住他的手,子山忽而挣脱,从头到尾,原来他根本不认识她。

  福怡轻轻说:“你独自静一静。”

  她进屋去了。

  雾渐渐散去,热带丛林里充满生物,子山看到一条小青竹蛇蜿蜒游过,他忽然想到一首民谣: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

  子山讪笑,这民谣政治上不正确,歧视女性,不不,不是每个女子都如此,于家华就不是这样的人,赫珍珠也不藏奸,她最坏一面任何人都看德见。

  子山忽然想念家华:可靠、实在、忠诚、向上,连窗台上盆栽都可以信任他每周浇水施肥,她脚踏实地,独自上路,努力背着女儿走了这么多年。

  子山颓然,他的眼睛有毛病,他是个亮眼瞎子,他黑白不分,原来福怡坚信把别人推倒,她才能从中获利,她没想过社会资源无限,凭力求便取之不尽。

  他站起来,回到楼上,收拾行李。

  他想进电讯房,可是门已经锁上。

  他想与福怡说话,可是女佣说她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朱子山,外婆与林智科。

  子山仓促间做了一件他不应该做的事,他带着背囊匆匆到了平房找智科,他不安份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忘记那是别人的家,别人的事,统与他无关。

  他假使要走,应立刻挽着行李离开大宅,怎么又管起闲事来。

  他轻轻走近平房,躲在一株株玫瑰红的棘杜鹃下,朝露台看去,只见外婆与林智科在大圆几前下围棋。

  两人对弈本来应该是极其平和的情景,可是朱子山已知老婆婆是装疯,而林智科是真正神志不清,这两个无论如何不应坐在一起。

  更诡异的是,老婆婆忽而大声笑,“智科,我已把你大包围,你还如何调皮。”

  而完全失去思考能力的林智科也跟着笑说:“福怡,你是越来越厉害了。”

  子山混身寒毛直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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