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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从没见过那样戏剧化人物,只见鼎鼎大名吒叱风云的统元地产新一代领导人林智科穿着一套翠绿色丝绒睡衣,头发凌乱,手里握着一瓶葡萄酒,他似乎半醉,走到人客面前,上下打量子山。

  他说:“试试我家在那帕谷新出的仙芬黛酒,我决定命名福,福怡的福。”

  林智科唯一可取之处也许只是热诚直爽,可是,这样个性的人是否可以统领地产王国,实属疑问。

  这时,罗祖罗佳兄弟忽然低声细语。

  林智科对着酒瓶喝一大口:“智学一早叫人送酒来,我到现在才有空喝,的确是好酒,极香果子味,智学这人一无是处,可是你不得不佩服他对酒的学问。”

  子山猜想这智学是林智科的兄弟,一个管科学,一个管文学,林统元对他们曾有期望。

  可是看情形,兄弟俩对实力苦干均无甚兴趣。

  周老说:“明日上午有大事,智科,少喝点。”

  林智科指着周老笑,“老爷子话越来越多。”

  他手舞足蹈,忽然绊到什么,像是要摔跤,子山连忙上前扶着他。

  罗佳与罗祖实在忍不住,“刚才在湿地还不发觉,原来竟这么像。”

  子山莫明其妙。

  只听得林智科说:“客人可是留下吃饭?我去准备一下。”

  他摇摇晃晃又上楼去。

  周老问:“酒由智学送来?”

  罗佳答:“我已检查过。”

  “明日董事大会,他至少得坐着两个小时,不出声不要紧,可是人总得清醒。”

  子山暗暗骇笑,天下最佳营生怕是二世祖了。

  罗祖微笑:“朱兄好似浑然不觉。”

  子山问:“什么?”

  周老这时称赞子山:“他就是这样梗直。”

  子山又问:“什么好,好什么?”

  罗佳说:“朱兄你没发觉你长得与林智科十分相像?”

  子山一愣,“不。。。。。。”他骇笑,“我怎么能同他比。”

  罗佳说:“身型骨胳脸型都像,朱兄若把胡须剃掉,保证印子一般。”

  周老说:“子山,府上是什么地方?”

  “祖父母、爸妈与我三代在维多利亚出生,打理一间果园,我家是老华侨,祖上曾招待中山先生。”

  “来自何县何乡?”

  “镇江宁波。”

  周老沉吟。“这么说来,与江苏的林家是一点关系也无。”

  罗佳笑,“唯一相同之处是智科与朱兄均不擅中文。”

  周老说:“我一见子山就讶异:两个人怎么如此相像。”

  子山也笑。“所以才请我来喝一杯?”

  罗氏兄弟忙说:“我们的确欠朱兄一杯。”

  不一会林智科又下楼来,他又换了一套衣服,这次穿黑色缎子西装,配七彩丝空间衬衫,却敞着领子,不结领带,子山看了,忍不住转过头去暗笑。

  最惨是他用一种发蜡胶了头,头发住后掠,看上去像七十年代舞男。

  是什么令一个人作如此打扮,这不是残害自己吗,难道,他认为他这样才够漂亮?

  呵匪夷所思的审美观。

  他身上还有一股香味,气息并不难闻,果子混檀香,在老太太身上最适合不过,可是一个男人用这种香水,实在滑稽。

  子山不敢逼视。

  他怎么敢像独一无二的林智科。

  只听得主人家问:“这酒叫福还是叫怡?”

  他同伍福怡是什么关系。

  罗佳轻声说:“他俩下个月举行婚礼。”

  子山不出声,他难掩寂寥之情,什么,那样的一颗素心,配这个浑人?

  他不敢露出心意,他只是一个陌生客人。

  只听得周老说着第二天会议细节,而林智科不知有否听进耳朵,他手挥目送,一下子又喝干一瓶酒。

  晚餐主菜是羊腿,厨师是高手,把一味如此平凡枯燥的菜煮得香糯美味,子山吃了很多。

  只听得林智科问:“朱兄你读戏剧?羡煞旁人,我最向往这一科,可惜被家父逼着去读商科,你看,父母糟蹋了我的前半生,希望福怡不要糟蹋我下半生,哈哈哈。”

  子山听得好笑,没想到他还有牢骚。

  “很多人羡慕我,我却希望像朱兄登上舞台,演一出好戏。”

  说真的,子山认为林智科比他更适合演戏。

  “我想演出推销员之死,你说如何?”

  子山尚未回答,周老已经咳嗽一声。

  “大家早点休息吧。”

  子山站起,“我——”

  周老诚恳地说:“子山,你在客房休息一宵,明早派车子送你回去。”

  子山还想推辞,忽然听见咯的一声,大家吃惊回头,原来是林智科跌倒在地上,烂醉如泥,可是嘴里还呵呵笑个不停。

  子山啼笑皆非,他从未见过这样快乐的人,确是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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