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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十五岁。”

  “父亲仍然打你?”

  “是。”

  周博士吁出一口气。

  “他掌掴我的脸,甚至不看着我的脸,我发誓,如果有谁再这样对我,我会杀死他。”

  我握紧拳头。

  周博士为我斟一杯威士忌。

  事隔多年,还这样恨,我悲哀地低下头,一点儿也没有忘怀。

  我把金鸡心收好,“我要走了。”

  “最近你比较忙是吧?”

  我点点头。

  “心中有冲击?”周博士试探地问。

  “你看得出?”我说。

  “不需要很精明观察人微的人也会看出来。”

  但是国维没看到,不知是幸抑或不幸。

  我起身,“我要走了。”

  “你说过要到我家来的。”她提醒我。

  “我一定会来。”

  “当心自己。”

  我牵牵嘴角。

  下得楼来,我暗暗留意那辆黑色房车,没有,两边路旁是空的。

  他在忙什么,好几日没看到他。

  徘徊一会儿,不得不离开。到家门,仍然没有看到那辆车,途中不停凝视倒后镜,一点踪迹也无。

  真不知他想怎么样。

  车子经过他的酒店,忍不住慢下来,驶人停车湾。

  手是颤抖的,心中暗暗叫:不可以这样做,不可中他圈套,不可自投罗网。但完全不听指挥,我把车停下来。

  白衣制服的侍役立刻上前来替我拉开车门,称我为陈太太。

  “朱先生不在,”他告诉我,“陈太太请跟我来。”

  跟他走,走到什么地方去?

  腿也干脆不听使唤,毫无尊严地跟着待役一路走去。

  走廊是熟悉的,已来过这里,知道它通向什么地方。

  “陈太太,”侍役说,“请稍候,我立即去联络朱先生。”

  他推开套房的门。

  那一瓶花仍然放在上次的位置。

  不,已不是数日前的花,这是他另外嘱人插的,人不在也当我在,天天供奉鲜花,我呆住了,心中滋味难以形容。

  侍役说:“朱先生每日亲自把花拿进来。”

  他等我出现。

  一切在他意料中。

  两颊连双耳热辣辣地烫起来。

  侍者替我倒出一杯酒,放在茶几上,恭敬地退出。

  我缓缓脱去手套,喝一口酒。

  要走现在还来得及。

  放下酒杯,拉开房门,走廊悄悄地无一人,匆匆急步走到门口,上车,逃似返回家中,心跳得像是要从喉咙扑出。

  国维还没有回来。

  看样子我只有自救,他是不会插手的了。

  女佣把昨日的花捧出来。

  我跳起来,“干什么?”

  “太太,新鲜的又送来了。”

  我绝望地走入房中,他没有放过我,这次的鲜花仍以白色为主,有些是根本没有见过的,可见多罕有,一条茎上连珠地长得十多二十朵,美得不似真的植物。

  放肆的朱二,登堂入室,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大蓬花像是随时随地会得缠上我身来似的,令人坐立不安,地板似烫热,椅垫似是钉,终于找一拢头发,取了外套,再度出去。

  我把车子开得飞快,路两边的树直朝前窗压下来,根本没有想到是否危险,引擎咆哮着,风劲而疾,又回到原来的路上。

  朱二站在门口等我,他知道我会回去,如扑火之飞蛾,难逃冥冥中注定的命运。

  他手中握着血红的不知什么。

  下车看到,是我适才遗下的手套。

  他把手套放在唇边,耽搁一下,然后还给我。

  我慢慢穿起它们,单是他刚才那个动作,已经使我鼻子发酸。

  天又黑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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