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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我实在忍无可忍,大力推开窗,大声嚷:“庄国栋,我警告你,三十秒钟内你不走开,我就报警。”

  玫瑰被我吓了一跳,她走过来敲我的房门。

  我拾起地上的拖鞋向他扔下去,他闪开,也不生气,“玫瑰。”

  我大吼:“滚你妈的蛋!”我提起床头的水晶花瓶,连水带花向他头上摔去,我简直想杀了他。

  瓶子掉在石卵小路上,碎成一片片,亮晶晶在月光底下溅开。

  “玫瑰,”老庄仍然叫她的名子。

  玫瑰推门进来拉住我的手臂,她的手犹如有千斤之力,我怎忍心摔开她。

  “欺人太甚!”我愤然道。

  “随他去,不要跟他计较。”玫瑰恳求我。

  我悲苦地看着她,只要她开口,我怎么能够推却?

  她伏在窗口上对庄国栋说:“你走吧。”

  庄国栋说:“你知道我就走了,明天还是要回来的。”

  我叫:“你死了这条心吧。”

  他回答我:“我人死了,这条心未必死。”

  我跟玫瑰说:“告诉他,叫他不用在这儿充罗密欧,叫他去死。”

  玫瑰哭了。

  我顿时静下来。

  她哭了。

  她挽在头顶的秀发松了下来,披散在肩膀上,穿着件白色缎子小夹祆,脚上并没有穿着拖鞋。

  在那一刹那,我原谅了庄国栋,我原谅全世界爱玫瑰的男人,因为我是他们其中一分子。

  我再看出窗去,他已经走了。

  我坐下来求玫瑰,“你回香港去吧。”我疲乏地说,“我们都累了。”

  她伸出手来掩住了脸孔。

  我看到她戴着一只玉镯雪白,只有一斑翠绿。这只玉镯好不熟悉,这正是不久之前,我陪庄国栋在玉器市场买的东西。

  我的心狂跳,我万念俱灰,我放弃。

  我说:“玫瑰,你自己决定吧,你如果打算跟他走,快点决定,如果要回香港,罗德庆爵士永远在等待你,也请快点,这里痛苦的不止三个人,是四个。”

  玫瑰说:“原谅我。”

  “你这一声‘原谅我’,带来多少人的痛苦?”

  “原谅我。”她抬起头来。

  月色下她的脸色是象牙白的,大眼睛黑漆漆的神秘而美艳。

  我平静地告诉她:“像你这样的女人,应该被绑在柴堆上活活烧死。”

  她听了一怔,急急地夺门而出。

  我睡不着,就在睡衣上加一件皮大衣,开动跑车出去,我也不知道何去何从。

  我跑到一间酒馆,坐下来,叫了威士忌加冰,就此喝起来。

  我也不知喝了多少,只听得酒保敲起小钟,表示酒馆要打烊了。

  我摇摇晃晃站起来,只见一个华籍女郎走过来,拍我的肩膀。

  我看着她,“好面熟,贵姓大名?”

  “你忘了我?我是庄国栋的前度女友。”

  “啊,是,”我醉态可掬,“久仰。”

  “我叫小曼。”

  “你可姓陆?”我傻笑,“我可不姓徐。”

  “我姓薛。”她皱上眉头。

  “啊,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你说什么?”她皱眉问,“你喝醉了?”

  “是,我是喝醉了。”我靠在墙上,“你呢?”

  她苦笑。

  我醉眼看仔细她,她仍是那么时髦,珊瑚色唇膏,绿眼盖,我叹口气说:“庄国栋不要你了?”

  她耸耸肩,“是。”也不见得特别伤怀。

  “你不难过?”我问她。

  “有什么办法?”她说,“哭死也没有用的。”

  我好不羡慕,“你已获得金刚不坏身了,你太难得,你什么都不怕?”

  “你少讽刺人。”她说。

  我怔怔地问她:“同样是失恋,为什么有些人寝食不安?”

  “谁?准会为爱情寝食不安?”她诧异地问道。

  “算了,你既已练得刀枪不入,就不必理会咱们这些可怜虫了。”

  “先生,”酒保上来说,“咱们打烊了。”

  我跟薛小曼说:“走吧。”

  “走到什么地方去?”她问。

  “我不知道,从哪里来,往哪里去。”

  “你从哪里来?”她又问。

  “家里来。”

  “那么回家里去。”

  我点点头,与她走出酒馆,她扶着我。

  “喂,”她问我,“你为谁喝成这样?”

  我哈哈笑,笑完又哭,“我为玫瑰,我为的是玫瑰。”

  她问:“谁是玫瑰呢?”

  我唱着:“蝴蝶本为采花死,梁山伯为祝英台。”

  我找到了车子。

  “你这个情况,不适宜开车。”她扶住我。

  “不妨。”我说,“你放心。”

  我推开她,上车,发动引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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