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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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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对于我这种行为非常生气,因我临别连电话都不肯与他说。 上飞机的时候,是庄挟着我上去的,我整个人像僵尸般。 父亲皱着眉头,叫庄多多照顾我。 我为了不使他太难过,编了一个故事来满足他。 我吞吞吐吐地说:“爹爹,是为了一个女孩子的缘故,她催我回伦敦……她寂寞。” 父亲略有喜意,仍板着脸,“是吗?”他问:“为何不早说,带她一起回来?是中国人还是洋妞?” “中国人,家里颇过得去,因此有点小姐脾气,不敢带回来。” 爹爹放心了,“她折磨你,是不是?”呵呵地笑,“女人都是这个样子,一会儿天使,一会儿魔鬼,否则生活多乏味。下次带她回来,说爹爹要见她。” “是。” 我与庄终于上了飞机去。 庄说:“你爹爹多爱你。” 爹爹们都一个样子,总希望儿子成材,给他带来重子重孙。 我闭上眼睛说:“他现是最爱他的新太太。” “那也是很应该的事。” 我开始喝酒。我从没有在飞机上喝过酒,但这次我索性大喝起来。 庄并没阻止我。 飞机是过很久才到的,我喝得七荤八素,呕吐了许多次,差点连五脏都呕了出来。 “嗬,嗬,”我痛苦地掩着胸,“我就要死了。” 庄冷冷地说:“放心,你死不了。” “老庄,人家喝醉酒,不过是略打几个嗝,然后就作滚地葫芦,为什么我这么辛苦?” “因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他像一块冰。 “唉。”我靠在他身上。 肉体的辛苦使我暂时忘记了心灵的痛苦。 “天旋地转,”我呻吟,“我像堕入无底深渊,救救我,救救我吧。” 庄半拖半抱地将我搬下飞机,幸亏我们记得通知姐姐们。 大姐冲过来,“怎么了,震中……庄先生,震中怎么了?” 大姐的声音中充满关怀,我听了悲从中来,“大姐。” 庄喝止我,“你少动,你扑过去,她可扶不住你。” 大姐问:“是喝醉了吧?” “是,开头调戏全飞机的空中小姐,随即呕吐,令全机的侍应生服侍他,他这条机票花得值得。” 在我眼中,大姐既温柔又爱我,她的脸渐渐变幻成母亲的脸——“妈妈,妈妈!”我嚎叫着。 他们把我塞迸车箱里。大姐怜惜地问:“怎么叫起妈妈来了?” “要紧关头,谁都会想起妈妈,战场里的伤兵,血肉模糊地躺着,都忽然念起妈妈的好处来了。”庄说。 “庄先生!”大姐吃惊地掩住嘴。 “往哪里去?”庄问道。 “往舍下先住几天,然后找间公寓安顿你与震中,牛津那边……” 我转呀转呀,身子轻飘飘地坠进一个无底洞里,完全无助,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辛苦地硬咽,但终于失去了知觉。 我并没有醉死。 或是心碎而死。 我只是睡着了。 真可惜。 醒来的时候,在小姐姐家客房里。 客房一切作粉红色,非常娇嗲,像小女孩子闺房,我一睁开眼睛,便看见天花板上那盏小巧的水晶灯,暗暗地泛着七彩光华。 我想起了妈妈,也想起了玫瑰,我内心痛苦,头痛欲裂,双重煎熬之下,简直死无葬身之地。 我大声叫人。 小姐姐进来,“醒了吗?吓死人,替你准备好参汤了。” “拿来,”我说,“参汤也将就了。” “你想喝什么?”小姐姐瞪眼问。 我说:“三分人心醒酒汤。” “罗震中,你干吗不醉死了算了呢?” 我叹口气:“你咒我,你咒我。”其实我何尝不想,只是这件事,说易不易,说难不难。 我问:“老庄呢?” “人家到伦敦分公司报到去了,像你?”小姐姐说。 “他倒是决定洗心革面,”我偶然说,“新年新作人。” “你几时也学学他呢?” “我?我何必学他,他发一下奋,他儿子好享福,我不发奋,我儿子也好享福。”我喝了参汤。 “新年了,也不见你狗口里长出象牙来。”小姐姐接过空碗。 我呆了一会儿,问她,“小姐姐,你恋爱过吗?” “当然恋爱过,不然怎么结的婚?” “不不,不一定,”我说,“小姐姐,恋爱与结婚是两回事。” “震中,你在说什么啊?”小姐姐埋怨。 我抬头,不响。 “起床洗把脸刮胡须,来。” 我转个身。干吗我还要起床?这世界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太阳不再眷顾我,照在我身上,我起床也是枉然。 “震中,你怎么了?”小姐姐起了疑心。 倘不是为了爹爹,为了姐姐们…… “震中。” “我这就起来了。” “震中,你住在我这里,好好调养身子。” “知道。” “你怎么告诉爹爹,说在英国有女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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