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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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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苍白地笑,不知道笑些什么,呵,命运,我一直不相信的命运来惩戒我了,它将它神秘的大能展露在我眼前。 父亲喜气洋洋问:“她是否很美?”父亲像一个孩子,得到他最喜欢祈求的礼物般。 “是。”我说。 “而且她是那么纯良,”父亲说,“简直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我的神智渐渐恢复,“是。”我说。 “我不是不知道你们不大赞成我这次的婚姻。”爹搓着双手,“可是……我简直像复活了。” 我虚弱地问:“我该怎么称呼她?” “叫她名字好了。”爹说。 “她叫什么?” “她叫玫瑰。” 我点点头,“爹,我想回去了。” “震中,喝了牛奶再说,”她回来了。 “不,”我摇摇头,“我走了。” “你走到哪里去?” 我站起来,脚步浮浮。 爹说:“他一向是有点孤僻,随他去。” 她笑,“都说三少爷最最调皮捣蛋,爱说笑捉弄人,我还恐怕他会把我整得啼笑皆非,结果却是个文弱书生。”她笑脸若一朵芙蓉花般。 我的心犹如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抓住了不停绞痛,我再说声“我走了”,就原路走出花圃。 “震中!”她在身后叫我。 我大步踏开去,又没见到荷花池,整个人再次掉进水池中。 她娇呼一声,继而大笑。 忽然之间我忍不住悲愤,也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爹在一边说:“荒唐,荒唐。”笑着伸手来扶我。 我自池中湿淋淋爬起,也不打算换衣服,就坐进跑车,不再顾他们在身后叫我,就开车走了。 一路上我把车子开至最高速度,赶回老屋。 第四部 玫瑰再见 (3) 黄妈来开门,看到我那模样,大吃一惊,我整个人籁籁地抖,却不是因为冷。 庄国栋正在吃早餐看报纸,见到我这个样子,连忙说:“你怎么了?你怎么脸如金纸?”他走过来。 我如遇溺的人见到救星,抓住他双臂,颤抖着嘴唇,却又说不出话来。 “快换衣服,有什么慢慢说,快换衣服。”他说。 黄妈赶快把干浴袍放在我手中。 我脱下湿衣服,披上浴袍,老庄将一杯白兰地交在我手中,我正需要酒,呵,酒,一口而尽,辣得喉咙呛咳。 “你怎么了?”老庄再一次问。 我硬咽地说:“她,她……” “什么事啊?”他又问。 “怎么会这样?”我颤声问,“她竟是我的继母,庄,她是我的继母。” “上帝。”老庄说,“上帝。”他的脸色也转为灰白。 “庄,我等了她一生,她竟是我继母。”我欲淌出血来。 “啊震中,可怜的震中。” 我躺下,瞪着双眼看着天花板。 “震中,忘掉整件事,你唯一可做的,便是即刻忘记整件事。” 我大声嚎叫,“忘记,忘记,你叫我怎么忘记?你为什么不忘记十五年前的情人?朱丽叶何不忘记罗密欧?但丁何不忘记庇亚翠丝?”我疯了似,“你们滚开滚开滚开!我不需要你们,走开!” 他并不走开,他坐在我面前。 老黄妈闻声过来看,我一只水杯朝她掷过去,她被庄拉在一旁,才避过灾难。 庄大声喝道:“你文疯还是武疯?你个人不幸的遭遇与别人有什么关系?你想嫁祸于谁?你还算是受过教育的人?” 黄妈躲了出去。 我用双手紧紧抱住了头,“让我死吧,让我死吧。” “真是公子哥儿,”庄冷笑,“死得那么容易,你不是不信命运吗,现在你可以拿出力量来斗争了。” 我看着庄,眼泪忽然汩汩而下。 “我明白了,”我说,“庄,为什么你会说没了这个人,以后的日子活着也是白活,为什么你接了一封信,整个人会发抖,为什么你朝恩暮想,了无生趣,为什么一个大男人,竟会淌眼抹泪,我现在完全明白了,庄。” 老庄不出声。 隔了很久很久,“震中,你随我返伦敦,忘记整件事。” 我痛哭。 又隔了很久,他问:“她是否长得很美,震中?” 我简直不懂得回答,美丽,她何止美丽!我狂叫起来。 黄妈再一次探头进来,“庄少爷,我去请个医生。” 庄说:“不妨,黄妈,这里有我。” 他待我痛叫完毕,还是那么冷冷地看着我。 “你比我勇敢,你至少敢叫出来。”他说。 我告诉他:“我不会跟你到伦敦去。” “你留在这里干吗?”他反问,“跟你老子抢一个女人?” 听了庄的话,我忍不住大声哭泣。 庄厌恶地说:“你这种少爷兵,平日理论多多,一副刀枪不入的模样,一到要紧关头,没有一点点用,马上投降,痛哭流涕,看了叫人痛心。” 我掩脸饮泣。 “我知道你难过,震中,你总得想法子控制你自己,我们像兄弟般的感情,我总是帮你的。来,振作起来,我们回伦敦去。” 我呜咽说:“我们不该回来。” 他黯然说:“你说得对,我们不该回来,这个地方不适合我们,走吧。” 我与庄就如此收拾行李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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