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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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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告诉我:“你们从前的三房客阮小姐,为居留权烦恼,想找人假结婚,我本想自告奋勇,后来,听说她有一个孩子,出身又不正经,这才作罢,她愿意付一万美金呢。” 我十分震荡,人人都知道她的事,只除了我。 “后来,不知怎样搬走了,听说嫁了人,住在新加坡。” 我脱口问:“你怎么知道?” “酒吧里的咪咪告诉我。” “是原先那家野狼酒吧吗?” 老金嘻嘻笑,“不,叫紫洋葱。” 我不出声,那群卖笑女转来转去找新挖金地。 他瞎七搭八地说:“唉,天涯何处无芳草,大丈夫何患无妻。” 我心不在焉地站起来,“祝你心想事成。” 我知道紫洋葱在何处,它门外最近才发生过枪击事件,因此名声大噪。 那天晚上我去找咪咪。 紫洋葱生意并不是太好。 不久咪咪来了,她托着一大瓶汽酒,叫我付三百元,收了现金,她问:“你有什么事?” “你是芝芝的朋友?” “哪个芝芝?”她明知故问。 “华女,从前在野狼酒吧任职。” “她带着女儿嫁到新加坡,听说丈夫待她不错。” “你有地址电话吗?” “我只不过听人说起,小哥,芝芝已经嫁人,你也不用打扰她了,是不是。” 我点头,“你说得很对。” “你寂寞?我陪你。” 我再付她小费,站起离去。 真多余,根本不应再来打探,可是,又说不出留恋,我黯然神伤。 一星期后,学生们决定效法北美先祖自欧陆乘船到北美移民东岸之路,其中一项壮举是租一艘机动帆船渡过大西洋,行程不算远,可是风大浪大,也够凄凉。 对现代城市人来说,三天不能洗澡,已是吃苦极限,只有十二名学生愿意随团出发,可笑的是女生比男生多。 在船舱内我们吃薯糊及砖头似硬面包,喝清水,晚上睡两呎宽木板床,“似奴隶船”,“不,像集中营”,“老师乘机复仇”,“先驱拓荒者真苦”,“文明进步仿佛只是不久之前的事”,“有了互联网才有文明”,大家都忍耐下来。 年轻人真有一套,背囊里收着咖啡与奶粉,收音机及随身听,还有家长叮嘱他们带的常用药品,其实甲板上船长室里应有尽有,随时可以与陆地联络。 “先祖真勇敢”,这是真的,离开家乡,前往新大陆垦荒,前途茫茫全属未知,但是抱着无限希望,只图吃饱穿暖,以及子孙可以过更好生活。 我躺在绳床上读书,船长找我。 “王,明天要在圣罗伦斯河口撇下你们,彼时所有船长都如此无良,任由新移民自生自灭。” 水手丢下一袋生面粉给我们,笑着摆手,“真的吃不消,打九一一紧急电话,警察会来救你们。” 同学们挥舞拳头,“永不!” 走到傍晚,饥肠辘辘,我的手臂因误触毒藤又红又肿,痕痒不已,只觉背囊越来越重。 正在叫苦,忽然抬头,看到天空一片紫色,太阳西下,照得湖面像一面镜子般亮丽,先祖走到此处,也一定看到同样美丽景色,得到安慰及鼓励。 有同学跳下水去捉鱼,我忽然心底明澄,不再怨恨。 “谁会杀鱼?” 时势造英雄,大家都拔出刀子。 我掏出打火机点火,烧红石块,把面粉和水做糊,浇在石块上,烧成饼块,那边的鳟鱼也都烤熟,香闻十里,我们像野人般大嚼。 大家吃饱躺下,“谁愿继续行程?”全体举手。 “好极了。”我说。 这时我身边的电话响起,我听了一会,那是大姐的声音,十分清晰,她说了几句,我听在耳边,“明白吗,立刻回家”,我回答:“是。” 我收起电话,叫队长过来,“区新明,”我低声说:“我有急事要返回文明,由你带队继续前进。” “王老师,什么事?” 我轻轻答:“家母突然辞世。” “哎呀。” 是,大姐告诉我,昨夜母亲临睡之前抱怨呼吸不大顺畅,可是第二天,还是一早起来招呼客人,熟客进门,没见到她,“王太太”,他找她,发觉她倒卧在柜台后,他急急报警,并且为她做呼吸急救,但母亲已气息全无。 送到医院,宣布死亡。 我默不作声抄小路回市镇,接着到飞机场购买飞机票回西岸的家。 家人都来飞机场接我,无人流泪,事情太过突然,一时还未进入心脑,大家缄默无言,大块头与我紧紧拥抱。 我哑声问:“爸呢?” “在家。” “那怎么可以。” “小伊安陪着他。” 回到家,一推开门,我忽然明白,从今以后,余生,我都见不到母亲了,天不假年,她只得五十八岁,自这一日开始,我成为孤儿。 我忽觉心胸翳痛,如万箭钻心,我向前一跌,跪倒在地,失去知觉。 醒来的时候,只听到小外甥抱着我痛哭,大人拉都拉不开。 我说:“哎呀,舅舅不中用,”我再也压抑不住,搥胸号啕大哭。 两个姐夫架住我,“你是家里男人,志一,快别这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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