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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你尽管说。”

  “王先生,在我眼中,阮小姐不错长得漂亮,但是城里有的是年轻貌美的女子,为什么男人要为她仆身仆命?”

  我答不上来。

  邵容轻轻说:“王先生你也一定认识许多活泼亮丽的女子,古律师更是不用说了,他是本市著名活跃王老五,可是,你们对她可以用神魂颠倒四字形容。”

  我只能用最低声线回答:“是吗。”

  “阮小姐似晓得法术,唉,若是我们都懂得一点就好了。”

  我苦笑。

  “对不起,我讲多了。”

  她放下电话。

  我总算知道阮津下落,她没有失踪,也并无遭到不测,她同古氏在一起。

  不多久幼娟找我,在电话里她说:“屎!”

  形容我悲哀荒谬处境,这个字妙不可言,可不就是像一跤摔进屎坑里。

  “对不起,志一,原来想帮你,反而害了你。”

  “幼娟,我想你知道,此事与你完全无关,我永远爱你,二姐。”

  “我也爱你小志,”幼娟忽然问:“你恨她吗?”

  “不,我不恨她,我不愤怒,我也不伤心,我不想再提着她。”

  幼娟说:“很好,我为你骄傲,乌利奥与我会在暑假回来,届时,我们将宣布订婚。”

  “恭喜你俩。”

  我的心忽然明澄,接着一段日子,只管低头努力教书。

  我告诉学生:“学校有一笔经费,供我们旅游兼增广见闻,当然要写报告,图文并茂,这次旅程,为期三个星期,暑假出发,有几个选择。”

  学生已经跳起欢呼。

  “我们可以走马可波罗的丝路,也可选择狮心王李察率领十字军东征到君士坦丁堡。”

  “走成吉思汗西征之路不是更好?”

  “跟拿破仑打莫斯科!”

  议论纷纷:“郑和下西洋。”

  “威京人乘船到葡萄之地即加拿大大西洋省份。”

  “南极之旅,不,北极!”

  “太兴奋了,不如跟亚历山大大帝一起走。”

  我轻轻说:“请各位现实一点。”

  “报告可否寄到国家地理杂志。”

  “大可三人一组,分别行动。”

  “太危险了。”

  “你身上带卫星追踪仪不就行了。”

  忽然有人想起我,“王老师,你觉得哪条路线最好?”

  我想一想,“五千年前亚洲人经过阿拉斯加陆桥抵达北美,一直流徙到南美演变成印第安人。”

  同学们静默。

  过一会他们说:“这好似人类学的工作”,“太艰苦了”,“我不去南美原始森林”……

  我说:“开会吧,投票决定。”

  带学生长途旅行真是逃避最佳办法。

  我终于找到一间海旁耶鲁镇货仓改建的公寓,身边还有一点钱剩,付出订洋,搬了出来。

  我邀请家人到新居参观,老父大吃一惊,“钢筋水泥都露在外面,这可怎么住?”

  长娟笑,“流行这个样式。”

  小伊安最高兴,到处爬,被我捉住,他哈哈笑,真是个健康快乐的小儿。

  老妈说:“略觉阴森。”

  “今日下雨当然暗些,太阳一出来就好。”

  “志一,但愿你安居乐业,有空常回家来看看。”

  老好洁如新洗衣店。

  百多年前华人打了井水把矿工及铁路工的脏衣服逐件洗净,苦工服侍苦工,那样挣扎下来,到了第五代,不知恁地,忽然娇纵,为着私情,六亲不认,我羞惭无比。

  大块头问:“听说你要带学生走历史道路?”

  我点点头。

  “不如走铁路华工血泪之路,自广州出发,一路经旧金山……”

  我摇头,“太凄苦了。”

  大块头笑着把儿子放在肩膀上,小儿伸手去抓灯泡。

  我过了极其寂寥的一个春季。

  周末回家帮忙,碰到老金,他说他打算关掉快餐店回乡娶妻。

  听他吹牛是件乐事,一瓶啤酒一把花生,他能说上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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