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亦舒 > 谎容 > | 上一页 下一页 |
十七 | |
|
|
我连忙说:“我过来取。” “那么,今晚八时可以吗?” “我准时到。” 他大方地道别离去,母亲送他到门口。 傍晚,母亲说:“好似千斤重担一下子自肩膀卸下,小亮,你是我福将。” “你不知王先生有王旭这个儿子?” “我刚才打探过了,原来他们父子不和,不大来往,我也是第一次见他。” 原来如此,世上少有融洽家庭。 “小亮,妈妈老了。” “人总是会老,无谓嗟叹。” “从前,无论多大挫折都跨得过去,爬得遍体鳞伤,转眼又来过,今日的我——唉。” “妈妈,你还有我。”我紧紧拥抱她。 傍晚我准时出门,妈妈叫我抹此口红,我胡乱扑些粉搽些胭脂,司机把我载到公园道一幢棕砖大厦前,门房立刻来开门,“是余小姐?王先生等你,电梯请按五字。” 那座电梯凌空,进去之后需要拉上两道铁闸,轰隆一声,缓缓开动,分明是件古董,业主故意留下作为怀旧特色。 我还没按铃大门就打开了,王旭请我进去。 公寓布置大方舒适。 他问:“喝些什么?” “啊不用了,我取到文件就走。” 他点点头,并不勉强。 “家母说——” “我明白,不必多礼。” 我接过文件,把它放在帆布袋里,小心翼翼斜挂肩上。 他忽然问:“你喜欢哪个建筑师?” 我笑,“难度一个学生如我还有资格说喜欢见不喜欢怀德不成。” “当然,人人可以自由发挥意见。” “那么,我崇拜加国的亚瑟艾历逊。” 王旭点头,“嗯,听说令尊亦是前辈。” 我轻轻答:“我们已无来往。” 他诧异,“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沮丧地说家事:“他与家母离婚,娶了一个十分年轻的女子,新添的孩子刚会走路,他不理我们了。” 不知怎地,我觉得可以向他倾诉私隐。 他跌坐,“哎呀,我也是,家母辞世之后,家父他另娶比我还年轻的女子,结果不到三年,那女子拐骗他所有财产逃逸无踪,所以他要重出江湖找装修公司合作,我气不过来,不与他往来。” 我指指他,又指指自己,忽然笑得落泪。 我说:“此刻我又想喝一杯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 “你还是回去吧,令堂一定等急了。” 他送我到楼下,看着我上车。 我把重要文件交到母亲手上,“大功告成。” “小亮,多留几天,帮我一把。” 我想一想,也好,明天向剑华告假,反正学校尚未开课。 但是,他的电话没人接听,打给圣琪,也一样不得要领,我只得留言。 一连几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在地盘我什么都学着做,为着不骚扰工匠,我在一旁静静观察,然后,见他们需要什么,立刻去准备,及时帮忙,不久,我成为最佳助手。 我最感兴趣是安装抽水座厕,这会这一门技巧,真是不愁生活,英国人都是揶揄工程师收入不如水喉匠,那是真的。 我乐极忘返,把工作过程记录下来,拍摄照片,做一本日志,将来一定用得着。 稍后,我索性在大堂处搭起茶水档,放着咖啡与茶以及水果招待工人,妈妈搔头,“我怎么没想到。” 王旭来探访,他四周巡视,即时指出不妥之处,立刻改正。 那天下午,已有房屋中介带着客人来看房子。 那对夫妇约六十多岁,打扮朴素,母亲让我过去招呼,我什么都肯学,交际却是最辛苦一环,我很恭敬自我介绍,带他们走遍全屋。 在二楼我说:“看这个海景,在城市内不可多得。” 那位太太转过头微笑,“余小姐是建筑师?” “不不,”我摆手,“我是学生,那边王旭先生才是负责这幢房子架构的主脑。” “王旭?”那位太太立刻向经纪低声说了几句。 经纪问我:“可是有份负责北京零八年奥运那只雀巢运动场的王旭?” 我一愣,噫,前两个星期我才看过关于那座特色体育馆的设计及装备,佩服得五体投地,难道王旭有份参与? 那时夫妇走近王旭交谈。 母亲问:“说些什么?这对夫妇不像买主,不过做生意至要紧礼待所有客人。” “妈妈,没想到你赚的是辛苦钱。”我感慨万分。 母亲在我耳边说:“所有职业都一般辛苦。” 我点点头。 转过头去,听见王旭说:“我只负责极少部份,不想两位消息灵通。” 不久他们走了,我坐下喝咖啡吃松饼。 我问王旭,“你负责哪一部份?” 他回答:“钢枝设计。” 我说:“可是计算钢架可扭曲到何种角度?听说法兰盖利那些一团云似设计也用同一套电脑软件,神乎其技。” 他凝视我,“你知道得不少。” 我拍拍手,得意地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时,母亲走过来,轻轻说:“刚才那对夫妇姓汪,已付出百分之五订金,决定买下这幢房子,叫我们不用特别赶工,但要做到最好。” 我惊喜,“是因为王先生大名?” 母亲点头,“他们说喜欢那小女孩大方有礼。” 我连忙说:“他们钟情这大屋设计。” 母亲笑逐颜开,“这下子我放心了。”她重重吁出一口气,“怎么谢王先生?” 王旭说:“不用客气。” | |
|
|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