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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母亲把蓝图在电脑上打出,我一看,讶异,原来那是新港一间古老烂屋,百分之七十需要重新复修,限期只得六十天,故此两批工人日夜赶工。

  电光火石间,我明白了,“妈妈,你打算炒卖此屋。”

  母亲看着我,“一直以来,你以为我在做什么?”

  我立刻赔笑,“我以为你经营悦香院。”

  “这些墙,甲乙丙丁,你替我算一下,可否拆卸,支撑力算准一点。”

  养兵千日,用一一朝。

  这些问题,其实十分基本,我立刻坐下准备。

  母亲说:“我带你去见王则师。”

  “他可以说话?会得签名?”

  母亲长叹一声,“这幢房子连地皮一百九十万美元买入,维修费预计三十万,打算赚五十万,每延迟一日,利息与人工损失非同小可。”

  到了医院,只见病人面孔罩着氧气,动也不能动,我尽量按捺着性子,同妈妈说:“你去喝杯咖啡。”

  我走近病人,轻轻唤他:“王先生。”

  他没有知觉。

  身后有人问:“你是什么人?”

  我没好气,真想答:王之私生女。

  转身,看到一个长方脸中年男子,与病人有三分相像,我猜想是他的亲人。

  我连忙轻声说:“我是王先生生意伙伴陈书珊的女儿家亮。”

  他把我拉到一旁,“有什么事?”

  “你是——”

  “我是王旭,他的儿子。”

  忽然之间,我压低声把我们母女的苦衷和盘说出。

  他并没有打断我。

  我说:“有几幢主力墙拆卸需王先生签名,还有——唉,真希望他立刻好转。”

  他翻阅我手上笔记,“这些是你所写?”

  “对不起,令尊有病,我还喋喋不休。”

  他又问:“你是陈女士唯一女儿?”

  我觉得他可亲,说多一句:“我俩相依为命。”

  这是母亲拿着咖啡咽来,低头把饮料放在桌上,我看到她头顶闪亮银色发根,平时,她勤染勤洗,决不许人间见白头,这几天她真的急惨了。

  我恻然说:“妈妈老了。”

  这时,王旭轻轻走近她,介绍自己,与母亲握手:“医生说手术后他——”

  母亲面如土色。

  我过去握住她的手。

  我说:“妈妈,我们改天再来,不要打扰王先生了。”

  我们转身离去,忽然听见王旭叫住我俩:“请稍候,我也是纽州注册建筑师,或许我可以帮忙。”

  我忽然泪盈于睫,失态地低嚷:“啊,你为什么不早说!”

  王旭微笑,“我愿意到你们办事处商议。”

  我松口气,上车坐后座,这是觉得疲倦得说不出话来,我聚然入梦,仰起扯鼻鼾。

  隐约听见母亲解释:“这孩子,张着嘴,真失态……她自多市南下,有一日一夜没睡了……”

  车子停下,我一觉醒来,用双手揉脸,却看见王旭看着我笑,我只得也涨红面孔赔笑。

  进入货仓公寓我先沐浴更衣,母亲见到我,轻轻说:“怎么穿得似小男孩。”

  我一向运动衣裤打扮,工作是它们,睡觉也是它们。

  王旭已了解事实,“来,我们到地盘去,事不宜迟。”

  母亲惊喜,“多谢你,王先生。”

  王旭很幽默,“父债子还,天经地义。”

  我们三人到了地盘,我倒抽一口冷气,只见老屋颓垣败瓦,像炸弹炸过一样。

  我们戴上硬帽,真是会者不难,他一边走一边指点,我做记录,大半个小时,工头心服口服,保证既时开工,准时交货。

  王旭成为我们母女的救星。

  可是母亲紧绷的脸一旦松驰下来,更加老态毕露。

  我觉得热,脱了外套,向工头再三叮嘱。

  王旭走近,“你很老练。”

  我即时说:“王先生,多谢你拔刀相助,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他忽然取出手帕,轻轻为我拭去唇上汗珠,“别紧张,船到桥头自然直。”

  “你为何在纽州出现?”

  “家母应允与我到巴黎度假,现在报销了。”

  “学习更有意义。”

  看样式子他也是工蜂族,我微笑。

  “我回公司签署妥文件派人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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