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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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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实在枯燥寂寞,祖光的笑脸及坦率像一阵清新薰风吹入开怀台,花束与吊灯都微微摇晃起来。 在车上,小云说:“先送阿昌回家吧。” 文昌没有反对,她在家门口下车话别。 小云太轻率了,她也是,仓猝地打开让人家进来,此刻关门已经来不及。一连好几天,刘祖光留在开怀台学艺。 文昌故意忙自己的工作,没去参加干涉。 祖光到美术室看她,他这样说:“有人很用功,有人有天份,我练习多次成绩都不理想,我不谙光与影。” 文昌微笑。 “原来小云在世只剩她姑姑一个亲人。” 他的语气充满怜惜。 这时文晶带着孩子们来探访,后边还跟着一个稀客,那是姐夫杨光。 杨光行走如常,但是却像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疑惑地问:“这是何处,来这里干嘛?” 文昌上前招呼,不知是真是假,杨光微笑问:“你是哪一位,文晶,过来介绍一下。” 文晶一眼看见祖光,攀谈起来。 文昌心想:输了,人家是楚楚可怜的孤女,文家却一大堆三姑六婆,甚至有失忆病患者,像个马戏班。 文晶在那里不停发问:“美国人,那么,有护照罗,我没见过美国护照,可否借我一看”,“家里住宅是租是买?已经置了三十年,呵,那多好”,“读生化听说十分吃香,干细胞是生化组的事吧”…… 这些不怀好意起人家底子的问题真叫文昌冒汗。 “你年薪多少?” 文昌挡在他们之间,“姐夫叫你。” 刘祖光微笑:“大姐邀我打高球。” 文晶追问:“阿昌,你也一起来,你缺少运动。” 刘祖光说:“那么,把小云也请出来晒太阳。” 大姐起疑,“谁是小云?” 刘祖光这才知道文昌并没有向家人透露私人生活,不禁尴尬。 他急急打个哈哈,说要跑银行办事,匆匆离去。 大姐问文昌:“是要同人争吗?不怕,公平竞争。” 文昌不出声。 “是你先看见他吗?那么理直气壮,叫那小云什么的退出,世上没有水到渠成之事,当事人一定要经过挣扎才能成功,你明白吗?” 文昌鞠躬,“多谢指教。” 姐姐带着孩子走了。 文昌在电脑上操作很久,同事过来看到说:“阿昌,”她十分狐疑,“我们决定采用黑白两色,记得吗?” 文昌这才醒觉,她在做什么? 她在每张照片上添加翠绿嫩黄粉红,照片像掉进颜色缸里。 同事说:“多漂亮,我在十七岁时,看出去的世界,正好如此。” 她又说:“可是,日久,发觉天地只得黑白两色,中间,有许多种灰色,但嘴里反而辛酸地哼,‘天好蓝,风很绿,太阳金黄,呵这是个美丽的世界’。” 文昌只得一按钮,把所有颜色作废。 她累了,除下面具,揉了揉脸。 她去探访专科医生。 王医生照料她的伤口已有多年,但是每次都有新的资料告诉她。 “真奇怪,结疤组织仍在增生,仿佛接到错误息讯,觉得创伤未曾痊愈,像一只贝壳不停分泌珍珠素包住入侵沙石,永无止休,手术只能维持皮肤一段时间平滑,可是三五个月后又会凹凸不平。” 文昌十分平静,“那就不必麻烦了。” “可是,疤结增生,面具将不合配戴。” 文昌更加心灰,“把面具也丢掉好了。” “伤疤会扭曲成瘤状,十分可怕。” “索性不外出,可以吗?” “阿昌,你听我说,我托熟人寄来一盒人造皮肤及肌肉,其中所有因子已经清除,那就是说,细胞清白,毫无记忆,任由伤者编排,适合任何人,无排斥作用,你愿意一试吗?”王医生语气充满盼望。 文昌吸进一口气。 “手术不能在本市举行,因为尚未通过医药条例,可是邻市已经批出。” 文昌双眼看着天花板。 “阿昌,也许是最后一次。” 文昌忽然哭泣。 王医生像个慈母,“我知道很痛,而且,事后可能失望。” 文昌说:“每次麻醉,事后记忆无可避免又差一点,很多事想不起来。” 医生微笑,“许多事,是不复记忆的好。” 文昌转过身子,“我实在不想再进手术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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