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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我不相信双眼,永超竟然趁我静默三分钟的时候睡着了,还轻轻打着鼾。

  "永超。"

  她惊醒,"嗳,嗳,我做了什么?"

  "你睡着了。"我怜惜地说。

  '怎么可以这样?"永超很羞愧的撑起来。

  "去睡吧。"

  "我也不想吃什么了。"

  "别理我,快休息,明天还要上班。"

  "唔。"她拖着身体进睡房。

  劳累得那样。使我想起一年前的我,每次回到家像死脱一样,洗完澡往床上一倒,无日无夜可以睡下去,心中对利璧迦有愧意,奈何力不从心。

  有一次回宿舍,连衣服都没脱,灯也没熄,就那样睡着,等到口渴起床,已是第三天清晨,那次我一连四日三夜都没有机会眠一眠,肝火上升,生满嘴的小疱,魏嫂弄来菊花参茶给我提神下火。

  人手实在是不够,但选择适当人才谈何容易,既得有真才实学,又要志同道合,薪酬并非重赏,哪里去找一队兵来开荒。这是真的吃苦,同溜达旅行观光大不相同。

  我独自坐在永超的客厅中很久很久,孤寂无比,书报杂志全部读完,山穷水尽,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打发才好睡又睡不着,又无雅兴散步,听音乐嫌吵,静坐嫌闷。

  忽然想起那位抱怨时间太多的先生,言之有理。

  终于我回自已的家吃酒。

  永超并没有向我道歉,她认为我会明白,我也认为利璧迦会明白。

  我到新宅子去看新装的灯。明明由自己精心挑选,装上去之后却不是那回事,我只迟疑一刻,便决定拆下来换。由此可知旧屋子有利璧迦多少心血,我坐在空屋内撑着头沉思,我竞不记得旧屋用的是什么灯。小郭说得对,我根本不似住在那间屋里的人,我不配。

  利璧迦应当离去,她有权追求幸福。

  一个人在一生之内做好一件事已经足以自豪,得陇望蜀诚属不智。

  好母亲不是好工程师,事业有成就的人不一定是好丈夫。一个人的时间用在什么地方是看得见的,而每个人每日只得二十四小时。

  我当然不是好丈夫,好的男人在婚后必然要事事以女方为重,关注她的起居饮食,经济及精神上的需要。帮助她培养各方面的兴趣,甚至是事业。在人前维护她,为她争光,随时站起来为她拼命,不惜得罪亲友。看重她娘家的人,有必要时出力出钱,处处扶一把,不问报酬。有孩子的话更应供给他们世上最好的一切,做一条孺子牛……

  我一样也做不到。

  你可以说我是个人才,我的职业高尚,性格可靠,为人老实正经,但这对于我的妻璧迦有什么益处?我是一个陌生人。

  对于婚姻,我根本从头到尾未曾投入过。

  利璧迦没有留下来,与我雄辩,细数我的不是,实是她的智慧,何须呢,她已经心死,即使我改过,她也不再稀罕,在这种情况下,当然走为上着。

  这是最聪明最干脆的做法.缘分已尽,多说无益。

  她已经尽了力。

  我同装修师傅说我已没有主意。白色吧,利璧迦最喜黑白两色。

  "浴间全部白色?"

  "嗳嗳。""窗帘也是?"

  "嗳。""总要找种颜色冲一冲。""随你意好了。" "周先生,只怕做出来不合你意。"

  "不要紧,可以从头来过,除了生命之外,一切可以从头来过。"

  我长长叹一口气,离开新屋。

  再也没有办法收拾旧山河,一次又一次。希望证明没有她也能活得更好,一次又一次半途而废,不如顺其自然。

  工作进度畅顺,永超心情愉快。她探头进我的房间:"怎么,寂寞?张卫两位小姐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们才不重要。

  "你有话同我说?"

  "你明知故问,我一直在这里等着。"

  "你想说什么?"

  "坐。"

  "我没空。"

  "你当然知道我想说什么,"

  永超坐下来,忽然问:"求婚?"

  我一呆,不知如何回答,这么含蓄的女子竟会问出这么直接的问题,震撼力甚强,我僵住。

  "求爱?"

  我失望,震惊。

  "至美,"她温柔的说,"打第一日在酒吧见你醉倒,我就知道你对男女之间的感情尚有憧憬。你还认为女人会得痴痴地等男人回心转意,而被追求的女性应当像雾似花,若即若离,使些小手段来恬增情趣。至美,我没有时间,我连做母亲的时间都没有,怎么胜任情人这么奢侈的身份?"

  我脸色苍白,看着她。

  她完全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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