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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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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居仍然留着,以防万一两个女儿都不习惯要回来,雇着钟头女佣每周两次打扫。 云爸唏嘘:“根本无从计划生活,你看,忽然举家齐齐出门……” 云妈用手抚摸丈夫背脊,“是,是。” “本来等两个女儿大学毕业,叫她们到我公司学艺,现在,我不再想未来……” “是,是。” 每朵乌云都镶有银边,父母感情本已疏离,没想到因这次灾难,两人反而回复有商有量,诸多抱怨是父亲,云妈只说:“现在我才知道,一家人有饭吃,又全在一起,即是幸福。” 抵达飞机场,看着行李送进运输带,座位划妥,稍候一会,便走进检查区。 父母与姐姐已经走入隔离区,小云抬头,忽然看见一个人影,她内心震荡,不顾一切,丢下家人,奔出大堂,云爸在她身后大叫:“小云,你往何处”,她听若不闻。 小云在大柱后找到那人。 “川哥。” 川流轻轻转出。 他英伟如常,左脸颊上贴着胶布,略为憔悴,却急问:“小云,我特地来看你伤势如何。” “我没事。” 小云用手抚摸他腮帮,胡髭渣有点扎手。 川流看着她微笑。 小云忽然冲动地说:“川哥,不要紧,我年纪够大必定嫁给你。” “哇哈。”川流如此反应。 这时,飞机场警卫已经追上,“小女孩,你爸妈着急在里头等你归队。” 小云跳高吻川流脸颊,唇却碰到他的嘴角。 警卫拉着她走。 云妈质问:“你跑到何处去?” “我以为丢了银包……” 小云轻轻抚摸嘴角,第一次接吻。 十多小时飞机航程,吃了又睡,睡了又吃,世上有许多可怕的地方,飞机舱居首,试场是第二号,产房三号。 小云凝视姐姐,她闭目休息,外表平静。 真这样吗,当然不是,小云知道,她姐姐幼幼,心里某一处已经死亡,永不复苏。 自此以后,悠悠再也不是一个健全的人。 直到她九十岁,缺了那一角,还是补不回来。 在飞机舱,小云看到云爸握住云妈的手,这倒是意外之喜:爸回头,妈又愿意收留他,华裔女性真正伟大。 小云十分喜欢英伦。 一家人住在女子中学附近一幢住宅,但悠悠选择住单人宿舍,云爸显然很会赚钱,这笔开销非同小可,幸亏他游刃有余。 小云欣赏英人低调娴静,除出在足球场,没有大不了的事,那环境叫她专心读书。 个多月后一切安顿下来,云妈想多照顾女儿一段时间,云爸忽然不愿回工作岗位。 他说:“我俩恋爱结婚,原本相爱,你看我自学徒升为厂长、合伙人,你任劳任怨,是个贤妻,婚后三年,悠悠出生,你开始冷落我,坚持喂人乳一年,亲手育女,不敢假手他人,这女儿似寄生虫,日益白胖,漂亮似洋娃娃,可是生母黄瘦憔悴,不复旧观,好不容易悠悠上幼儿班,嘿,又添一名,历史重演,这个索性叫哭娃,哭时嘴巴比面孔大,唉,又捱好几年,我大部分时间索性放厂里——所有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哭娃,不敢返家,每天看你仆心仆命为孩子,渐渐不忿,她俩资质奇差,在所有兴趣班里表现恶劣,努力学习,一无所得,但你孜孜不倦,苦心孤诣,啊,其志可嘉,其情可悯。” 小云在父亲说到“资质奇差”时听到他们絮絮细语,以为他们谈心,却原来吐苦水。 老爸把他们两姐妹说得低劣,小云起先两腮鼓鼓不忿,听下去,才觉心酸。 “这两个孩子,又蠢又懒,你从不叫她们帮手做家务,打理自身,事无大小,妈妈妈妈,老妈倒履赶至,从一岁忙到今日,天天补课,四处陪着耍乐,衣食住行打扮加大学学费,以致嫁妆,都准备妥当,甚至站药房半日研究新款卫生棉,洗头水暗疮膏等物,定时看牙齿量身高……” 这些都是真的。 “但凡自己没有的,加百倍给她们,自己享用过的,十倍偿还,我若说句重话?你当我仇人,你看,结果如何?私奔,云妈,十六岁的悠悠夹带私逃!” 云妈叹口气,“我失败,你想离婚?” “刚刚相反,我希望你想开看穿,不要再为她们操心,是放手的时候了。” “小云还小——” “太太,留些时间给自己,留些时间给我。” 小云深觉自己不争气。 抽屉拉开不推拢,牙膏用完盖不回好,衣服换下丢到洗衣房作数。 她有许多崇高理想:像女性必须经济独立,穿着动物皮草属可耻行为,环保人人有责等…… 但住家一日,她一日还是公主,家里卫生纸放何处,不知道;鸡蛋多少钱一打,不知道;可是对于渔夫猎杀小海豹,她会参加游行抗议。 小云垂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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