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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完啦,早就翻完了!”她叫着,声音不大,顺势踢飞脚边碍事的经书。

  注意到她用的是“翻”而非“看”,空门化心明白,以她的性子只能如此,也不强求。

  静了静,他正想劝她回去,就听她又开口。

  “你今天干什么啦?一天都不回这破屋子。”说是护法堂,她觉得柴房都比这儿舒服。

  “我晌午前在齐堂,下午出了点麻烦事,师兄让我……”

  “又让你劈柴,又让你去处理那些得罪人的麻烦事,真不明白,你到底是这破寺的护法还是打杂的?”青蚨忿忿的嘟起嘴。

  有时候她觉得他在伽蓝根本无足轻重,只有遇到绿豆大小的事或非常麻烦的事,寺里的人才会想到他。

  诸如柴太多劈不完,厨房的和尚会叫他去帮忙,不是劈,只是将劈好的柴从东面的柴堆挪到西面的柴房,偏偏他气力小,一次只能抱三五根,挪上大半天还比不过人家跑三趟,这就是“绿豆小事”

  至于非常麻烦的事,唉!听他说就知道。

  “山边村中的牛大娘带着女儿上寺里,说锁悲师弟坏了她女儿的清白,牛姑娘有了身孕,要师父交出锁悲受村人处置。身见师兄有事下山,我正好有空,便去看了看。牛大娘的女儿曾在禅房引诱锁悲师弟,因师弟语气过重心生怨念,故意诬陷师弟坏了她的贞节。我把了把牛姑娘的脉,并无身孕,她只是一时入了心魔,哭过一阵便被牛大娘带回去了。”

  看吧、看吧,这就是所谓事关伽蓝声誉的“大事”,只要是得罪高官万户、香油财主的事,非他出面不可。他口中的师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那些和尚使唤他,不多加以阻止。

  “你今晚又准备坐禅到深夜?”她很明了。

  “应该是,你该回去了,青蚨。”空门化心劝道。

  不知道她从哪里来,他并不想过问。

  两年前进庆元城化缘,她突然跳出来说喜欢他,要他也喜欢她;许是他的样貌让人误会,以为他是佛门的俗家弟子。

  他的头发……师父曾说过,若是机缘到了,自然会为他剃度,毋需刻意强求,他亦是随性随缘。

  就如同“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他也用不着理会自己的头上是不是有头发,平常就当脑袋上根本没长东西一样,本来无一物,何必寻烦恼。

  青蚨不走,他亦不能留她在伽蓝中。

  两年前他在山麓为她筑了间简单的竹屋,心想她不过是小姑娘性子,一时的好奇过后自会离开。

  他没想到她一住就是两年。初时青蚨成天在伽蓝里晃,害得初入沙门的沙弥目光全住她身上转,师父见后不过笑了三声,其它师兄弟颇有微辞;无奈下,他只得同意她可随意出人护法堂,但不得打扰寺中师兄弟的清修。

  她总爱叫嚷着问:“你爱不爱我,化心?”

  “爱你。”空门化心一如既往的回答。

  “胡说,你骗我。”听了他的回答,青蚨揪过他的衣襟骂了起来,“你爱我什么?你接下来是不是又要说我不但爱你,也爱师父师兄师弟,还爱这破不拉几的护法堂,更爱山边小村和庆元城的人,爱古松爱小兔爱竹子,是不是、是不是?”

  “是。”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青蚨气呼呼地从他身上跳起。

  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他知道她又气红了粉脸。

  “当和尚到底有什么好的?不能吃肉、不能喝酒,成天念阿弥陀佛,佛他娘的混帐……”

  “青蚨!”淡淡的声音有了严厉之色。

  “好嘛,不佛他娘行了吧。”重新坐回他身边,青蚨仍是骂道:“这儿有什么好?”

  “这儿没什么不好。”他坐直身子,借着月色收拾佛经,感到她挪了挪位置。

  半晌后,他主动说道:“你这些天进城了?”

  听他主动开口,青蚨有点惊喜,“你闻出来啦,我身上是不是很香?”她举起袖子放在鼻下嗅了嗅,心情愉快起来,小手不自觉的帮他拾起佛经,“化心,你是不是闻到我今天衣上的香味与三天前不同?”她很希冀。

  “不。”屋内本就空荡,适应了黑暗后,空门化心自如的走到桌边,将经卷重新摆放整齐。“你身上有肉味。”想是在哪家店里吃过熏肉。

  “啊……唉!”满心的希冀被他的话打回地狱,青蚨又气愤起来,“你就不想知道我在山下干什么,我在城里干什么,我每天都在干什么,你就不能多关心我一点吗?”

  “我关心你。”

  关心?

  他所谓的关心就是要她多读佛理,没事上上香坐坐禅;再不就是要精进、要安详。她最讨厌的就是他的安详,都快到恨之入骨的地步,要她怎么安详呢?

  捏紧手中的轻纱,青蚨努力在黑暗中追随他的身影,低问:“化心,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关心我,把我放在你心上独一无二的地方?”

  “什么?”她的低喃宛如叹息,教人听不清楚。

  “不,没什么。”她突然从身后抱住他,脸埋进他的长发中深吸,“不要剃度,不要变成光头。不要!好不好——”

  “青蚨,你该回去。”任她抱着,他整理经书的动作未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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