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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有三爷,永远只输他一个子。

  都说黑白之间蕴藏着大智慧,有这样大智慧的三爷不该是今日这般。

  偏他败家的程度也同样惊人,喝酒、去青楼、爱啥买啥,他下手都狠着呢!凡是他喜欢的东西,再高价也要买了来。什么刺激玩什么,若不是梓爷明令赌博者逐出家门,估计乜家早就被他抵到赌桌上去了。

  “你这样看着我,我会以为你喜欢我的。”

  宜幸的打趣拉回了意栖飘忽的思绪,这家伙嘴坏手贱,还动不动就爱粘上他的身,难怪乜家下人中间总流传着他俩断袖分桃之说。

  “三爷,这么说咱们家的大夫人真的会是个满人?”

  “这个我不关心,我关心的是我二哥。”

  黑子已经被意栖全部捡进了棋篓,宜幸大掌一扫,白子尽落入他的掌中,“还有二哥那蹊跷的命数。”

  披上狐狸皮缝制的斗篷,藉卉轻悄悄地捻上房门,绕过主屋,她打算从后门出去。才刚过了长廊,就见清冷的月光下那抹寂寥的背影。

  “这么晚还出去?”宜寞淡淡地问了一句。

  这几年二爷极保重身子,藉卉断想不到这个时辰二爷还未就寝。撩开帽檐,她行至他身旁,桌上已满是酒瓶,可他的眼还是一片清亮。

  “二爷是在等我吗?”

  “久未回来了,虽是我自儿时起便睡的床,可隔了几年再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冷酒对冷月,宜寞越喝越清醒,“你呢?也不惯吗?”

  “不是。”

  “那……你是要去大爷那边?”

  他少有的单刀直入让藉卉吓了一跳,拢了拢斗篷,月正当空,夜凉如水。

  他不需要她的回答,一如她不需要他的同意。他只问她一句:“你……可想清楚了?”

  她微点了点头,算是给他的交代。

  “你……可想过最坏的结果?”

  “六岁那年,我爹娘死在满人的刀下,我被人当街叫卖。我以为,没有比那时候更坏的境遇了。”六岁之后的性命是她捡回来的,她赚了这么些年,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她的心思他怎会不懂?多少年了,娘逝了,爹放弃了他,兄弟们各忙各的,唯有她,不离不弃地守着他。很多时候,无须言语,只要一个眼神,他们就能明白彼此最不为人知,也不想人晓的心思。可他还是问了,想给她,也是给自己最后一个机会,“你若不去,我会……”

  “二爷,别说了。”

  她主意已定,他无力动摇。

  这么些年了,她终于自己做回主,下面的路无论是光明大道还是悬崖峭壁,她都认了。

  他抬起手为她拢上斗篷,垂下的手重新拿起冰冷的酒杯,半杯残酒但求个“醉”字。

  今夜,二爷着实喝得太多了。藉卉纤细的手指按下酒壶,“二爷,您保重身子。”

  “这天底下所有人都该保重身子,独我不用——明知活不过二十五,还有什么可保重的?”他弃了酒杯,拿起酒壶直接倒入口中,酒的寒意直冲心头。

  她走了,他亲自送她走进他大哥的房里,宜寞开始理解多年前大哥的感受——

  藉卉本是大哥的丫鬟,大哥每天去书房受训,她都会安静地蹲在门口候着,一候就是一整天。每天一下课,大哥就往外冲,领着藉卉兴高采烈地跑去厨房找吃的,见什么吃什么,吃得满手满嘴都挂着食物残渣,他们俩却格格地笑。

  宜寞总觉得这两个人有点傻,而这些傻事他是绝不参与其中的。他是爹培养的乜家未来的当家人,他需要学习的东西远比大哥多得多。

  后来,爹花了天价请来了神卜如天,想让他占卜乜家未来当家人是否有领着家族繁荣昌盛的命数。

  结果,日进斗金的命数宜寞没有,活不过二十五岁的命道却摆在眼前。

  年纪尚小的他不害怕死亡,却不喜欢爹总是用一双愁眼望着自己。原本他和大哥一同受训,后来爹说他不用去了,还盖了好大好华丽的院子送给他,又说从今往后他想怎么玩都可以,再然后就送了藉卉进这座院子。

  宜寞至今仍记得藉卉被送到他身边的那天,大哥一直不声不响地跟在她的身后。爹让藉卉发誓从今后要向伺候大少爷那样伺候二少爷,藉卉照着发了誓。

  之后,她果然照做——无论大哥怎么怂恿她去厨房偷吃的,去山里采花,她都不曾跟去。反倒形影不离地跟着他,处处小心地伺候着。他坚持不用她跟去湖边寻找鱼泪,她却始终追在他身后。

  每每大哥看她守在他的身旁,眼神都变了,她却只是不做声。

  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在这一夜却历历映入他的眼前,宜寞心想:自己怕是醉了,唯有醉了他才会喜欢回忆。

  要知道,一个没有未来的人是没有时间去回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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