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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黄公公两手抱怀,两耳不闻,明摆着只有银子才能让他的手伸出来,令他的耳朵打开来。

  “他开口就是一万两,这不摆明了敲诈嘛!”一口饮尽杯中物,宜世手一伸,向藉卉讨了大碗来喝酒。藉卉传了一个大碗,却只倒上浅浅的便递了过去。

  一连喝了三碗,宜世复又说道:“而且那几个满人就住在大宅后院,我怎么可能在短时间里运那么多银子进京呢?再说了,城外还养着五千人,要是官府里的人管用,早就把这一消息传上去了。”管着账房的宜驭也憋了一肚子火,“最气人的是,朝廷每回都苛扣我们应得的货款。从前年起已陆陆续续欠下十几万两银子,就是收回来的那些款子也是讨好了好些个衙门,贿赂了不少宦官才要来的。我早就跟大哥说,跟朝廷要银子的买卖是做不下去了。”

  “从一开始,三爷就说这买卖做不得。”

  意栖突然冒出来的话让宜世一怔,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宜驭赶忙喝住自己的书童,“意栖,哪有你插嘴的份?”都怪他和小叔把意栖给惯坏了,这厮是越来越没规矩,居然在大哥面前乱说起来。

  几杯黄汤下肚,宜幸早已是醉眼惺忪,“何止是这桩生意不能做,我瞧着乜家所有的营生都不用做了。守着这么大的家业,我们兄弟几个每天喝喝酒,找几个姑娘玩玩,日子过得多舒坦啊!你说是吧,二哥?”

  “别听他胡说。”打小宜驭就看不惯整天无所事事,只知道败家的老三,“要是没有大哥日日辛苦撑着这个家,赚了这么些银钱供你花销,你拿什么找姑娘?”居然还想拖二哥下水,这小子混球一个。

  打量着五年不见,更添风流的二哥,宜驭感叹起来,“老天真是不公平,二哥你既有才学,又能干,要是你帮着大哥打理乜家的生意,咱们家肯定比现在更昌盛。只可惜你那个命数……”

  四爷的话分明触到了二爷的痛处,机巧的藉卉赶紧出声打断他:“四爷……”

  宜驭这才惊觉,慌忙收了口:“对不起,二哥,我……我失言了。”

  “没关系,我十五年前就知道自己是这个命,还有什么好介意的?”宜寞摆摆手,这话就说到这儿,“倒是大哥,满人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进退维谷,只剩下一条道——娶呗!”宜幸张着嘴等着抛向空中的花生米准确无误地掉进去,满意地嚼着下酒小菜,他满脸堆笑,“指望不上明朝廷,咱就指望清朝廷,还附送一异族的小美人,多好啊!”

  宜驭就看不上老三,“你傻不傻?这等于公开投靠满清,朝廷能放过我们吗?”

  “我从外面回来,就目前形势看来,朝廷根本无力抵抗满清。”宜寞将最后决定权交给乜家正牌当家人,“大哥,你觉得呢?”

  “进退都是死,我跟小叔商量过了,决定搏一搏。”宜世把碗递向藉卉,她斟酒的时候,他低着头未敢瞧她一眼。抓过碗,满饮了下去,掷下碗的同时也做出了决定。

  “我娶那个什么镶蓝旗女人。”

  不知道是不是苦酒易醉,酒宴才开了一半,宜世就醉得词不达意了。宜寞叫人扶他去了,宜驭也告罪要离席。

  “二哥,五年不见,今日本该陪你不醉不归,可是上一期的账还放着没算,我实在不放心。你慢慢吃,待有了空四弟我亲自备下薄酒请二哥好好喝上一通。”

  “哪里哪里!我帮不上什么忙,家里的事还累你们几个多操心——快忙你的去吧!”

  宜驭起身,示意意栖同他一道离开。他还没开口,宜幸就抓了意栖的手不放,“老四,你忙你的去,意栖就借给我吧!说好了,今晚他同我下棋的。”

  “治家经商应酬,你通通不行,说到玩,你样样精通。”数落了宜幸几句,宜驭便独自离去了——反正意栖对账目一窍不通,跟着他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就借给老三好了。

  说起来也奇怪,自打十四岁那年,小叔接了同岁的意栖进府给他当书童,便对他悉心栽培。把意栖培养得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偏偏就是不让他接触乜家生意上的事。否则,以意栖的才智,要是学会了经商理财,那在生意场上无疑将成为乜家最得力的帮手。

  天知道,小叔是怎么打算的。

  “意栖,你就陪三爷下一盘吧!不过记得早点回房休息,明早我们还要去吞云楼见几位矿主。”叮嘱完意栖这小厮,宜驭便独自掌灯离开了,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对意栖的行为也有点奇怪。明明一个是主一个是仆,可他对意栖的关心、纵容早已超越了主仆关系。每每看到老三拉着意栖东玩西逛,他心头就泛酸,有个声音在他的胸口一遍遍叨咕——意栖是“我的”书童,是我的!

  真不明白自己在嫉妒个什么劲?

  甩甩头,他尽快甩掉那些无聊的想法,乜家如今腹背受敌,他更得打理好一笔笔账,这些是立业之本。

  宜幸一惯是坐不住的,“二哥,那我们也先离开了。”

  “去吧!我回来了,以后多的是机会相聚。”

  目送兄弟们离去,宜寞仍坐在凉亭里自斟自饮,藉卉想为他热酒也被他拒绝了。

  他还自有一番道理,“热酒有热酒的好处,冷酒有冷酒的畅快,独饮有独饮的自在,短命有短命的活法——你去吧!”

  相比宜寞院子里的清冷,宜幸的院子一向是热闹非凡。光是他养的那些雀啊、鸟啊、猫啊、狗啊,还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就足以把整个乜家闹翻天。在如此热闹的地方下棋,他倒也能静得下心来。

  一局棋下到三更时分,宜幸还是兴致高昂。数一数他所执的黑子,笑嘻嘻地认了输:“又输给你了,意栖不愧是整个乜家最会下棋的,从你十五岁初通围棋至今,好像家里还没人能赢得了你。”

  “三爷,你也不赖啊!每次都只输我一子。”意栖一边捡着三爷所执的黑子一边与他闲聊,“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三爷你,玩,你就精神百倍,一提到做正经事你就瞌睡连天,那么些个聪明就是不放在正事上。”

  “在我面前哪儿有什么正事?我都不是‘正室’生的。”

  他满不在乎地拿自己的出身开玩笑,“你可别忘了,我亲娘出自青楼,当不了正室。我这个庶出,自然也上不得台面。乜家已经有三个很能干的兄弟,多我这个只会玩乐的败家子也没什么大问题,反而能衬托出那三位正室所生的少爷何等不凡。”

  有时候意栖真的很怀疑三爷的放荡不羁全是扮给众人看的,他总觉得三爷粘上毛根本比猴还精。

  就拿下棋来说吧!全家上下,除了二爷没和他对弈过,其他但凡会下棋的,棋艺皆不是他的对手。大爷和他对弈,一盏茶的工夫就溃不成军。四爷强些,能下半个时辰。最强的数梓爷,不到最后看不出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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