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于佳 > 娶鬼为妻 >  上一页    下一页


  不会,我不会再丢下你——那一瞬间,别恨差点就说出了这句话,理智压下了他难得汹涌的心情。摘下脸上蒙面用的黑色布巾,他拿如夜色浓重的黑拭去她脸上的血红,“怎么会受伤呢?”他以为鬼是不会受伤的。

  日开咽了咽口水,说什么也不肯哭出声来。她只是紧紧地环抱着他的身体,将心中的委屈尽数倾吐,“我跟老鬼头抢这把红伞,他不给我,然后我就咬他,他急了,一脚踢开我,我就变成这样了。”她撩起袖子,将伤痕展示在他的眼前,“看看!看看!这都是他踢我之后,地上的荆棘划的。”

  他轻轻地吹着她手臂上大大小小的伤痕,轻轻地拭,轻轻地抚着。他不会安慰人,在庄里没有人需要他这个无用的少庄主安慰,这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若不是如此近距离地看着她的手臂,他不会发现她的双臂内侧有一道粗糙又丑陋的疤痕,像是被重物砸过的痕迹。鬼是不该有疤的,难道是她生前留下的,不像啊!

  “痛吗?”他粗手粗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弄疼了她,“他不是很喜欢你吗?还想娶你为妻,为什么会踢你?”鬼的思维都跟人不同吗?喜欢一个女子是要用踢来表示相爱的感觉,那是不是意味着踢得越狠,爱得越深?

  日开窝在别恨的怀中汲取着温暖,她的周身冰冷,好似再多的温暖也无法让她暖和起来。瘪着嘴,她满心仇恨地嘟囔着:“因为我抢了他的红伞。”

  就是她手中握着的这一把吗?别恨无意识地多看了两眼,很普通的红色油纸伞,有什么好抢的?

  似乎洞穿了他的心思,日开绷着脸训斥起来:“你这个外行人不要小看这把红油纸伞哦!有了它,即使大白天顶着阳光,我也可以跟你并肩走在街上。它是小鬼的屏蔽,足以挡去世间所有的阳气。”

  这么神?别恨尤不信地上下打量着,“是不是有了它,你就可以像凡人一样白天里走在大道上?”

  “不对亦不远。”鬼就是鬼,永远也不可能像凡人一样生活。她心里明白,却不愿意告诉他,不愿意让自己连最后一点像凡人之妻一般与他并肩走在大道上的权利也被剥夺。

  “这种伞是老鬼头凭着他上百年修炼出的阴气制成的,被我抢了来,他气得直跳脚。相公,咱们还是赶快走吧!要是被他找到了,可就麻烦了。”

  鬼也会害怕比自己更厉害的鬼吗?别恨不了解鬼的世界,却清楚地知道自己要离开她的决定,“日开,我……”

  “什么也别说。”将五岁娃娃稚气的脸埋在他的胸前,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谢上苍让她十七岁的灵魂拥有一个五岁娃娃的身躯。惟有如此他才会任她这样亲昵地靠着他,她知道的,心里一直就知道。

  拥抱着她软软的身体,别恨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责任。活了十九年,无能的他在卧泉山庄里不被任何人所需要,惟有她,惟有小小的、如孩童般需要保护的这个女子,让他茫然的心一点一点瓦解。

  “痛——”她哀叫,在他的怀中。

  扶起她的脸,别恨柔软的声音问进她的心坎里,“怎么了?是伤口吗?”她的身体有着孩子的软弱,那一踹,应该很痛吧!“傻瓜,干吗跟他明抢,不知道找个机会智取吗?”

  别恨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出自他的口中,他又笨又懦弱。用爹的话说,即使想使坏,都没那个心眼,他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来?

  不许发呆,不许发呆——日开不停地用染着血的脸去蹭他的衣襟,只要她存在于他的面前,他的眼里心里就只能有她。

  “如果不是你想逃跑,我又怎么会急着抢老鬼头的红油纸伞,所以都要怪你。”

  他要逃走,她知道。她想追,鬼飘忽的身体却办不到。她能怎么样?除了去抢老鬼头的红油纸伞,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抢了,打了,痛了,追到了他——这就够了。

  日开的坚持让别恨难以理解,作为一只白吃白喝了半辈子的米虫,除了活着,他没有任何坚持,根本不知坚持为何物,更不懂她坚持的力量从何而来。

  “你为什么非缠着我?我是说,你如果真的想嫁人,老鬼头也可以娶你,你为什么非得跟着我不可?”

  因为这十二年里,我一直记得那片片红色的枫叶,记得那栋名为枫叶楼的地方,记得那个倔强的七岁小子,虽然他已忘了我。

  “因为你捡了我的画卷,你娶了我这个鬼妻。”名正言顺的口气,不搀杂任何情感因素。

  这让别恨多少有几许失落,那种感觉也只是“几许”,与更多害怕禁锢的感觉相比较,简直是微不足道。“那……换作别人捡了你的画卷,你是不是一样会缠上去?”

  “是。”她肯定地点着头,在别恨明媚的眼中荡漾出轻松微笑的同一时刻,斩钉截铁地丢下铿锵字句:“可现在捡了我画卷的人是你,我的亡夫也是你!”

  “相公,我们休息一会儿好不好?你不累吗?”

  “相公,我们去吃点东西好不好?你一定饿了吧?”

  “相公,我们到那里看看好不好?那里聚集了很多人,一定很好玩!去啦去啦!”

  “别叫我‘相公’!”李别恨一声怒吼,吼出了沉积在心底许久的怨怼。

  他一个不满二十的男人背着娃娃走在街上已经够丢脸的了,她还口口声声管他叫“相公”,街上所有的人都朝他侧目以对,再这样下去,他还拿什么脸回卧泉山庄啊!爹和二弟非把他贬出家门不可。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十七岁的模样?”嘴上吼着,他的双手依然托托背上的红衣娃娃,时不时地还帮她扶正了红油纸伞,以防顽皮的阳光窜进伞下染了她惨白兮兮的身子。

  “等我的鬼力稍稍恢复几成,再说这里人太多,要是看到你背上驮着一个透明人,也不太好吧!”被吼了一通的日开将脸贴在他的背上,许久没敢出声。

  习惯了她叽叽喳喳的吵闹,她突然的噤声反倒让别恨以为自己做错了。即便她再三强调自己拥有十七岁的灵魂,可目睹她五岁的身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把她当成熟的女子看待。

  于是,对待孩子不能过于严厉的戒律充斥着他浑厚的良心,挥之不去。

  “别叫我‘相公’,唤我名字吧!”他主动开口缓解尴尬的气氛,下一刻他会后悔的。

  “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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