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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马车晃悠悠地颠到了王府门前,她跳下马车,无视他向她伸出的手,却没办法无视王府墙根底下蜷缩的一团小白毛。

  连着下了几日的雨,那团小白毛的身上湿漉漉的,窝在墙根底下不住地打着颤。看在九斤半眼里,不知不觉中心便软了。

  她蹲到小白毛的身旁,摩挲着它的脑袋,它感受到她手心里的温暖,抬起失神的眼回望着她。

  原来是条小狗,好像才几个月大的样子,身子不时地颤抖着,可怜巴巴的小眼与她对视,看得她眼里发酸。

  “你娘呢?你娘去哪里了?我想你娘一定是去世了,所以才没人理你。你娘要是在,肯定会很疼惜你的。”

  二闲王站在她的身后,眼巴巴地瞅着她对小狗说话,这些天她可是连一个正眼都没瞧他,对着一条没人要的烂狗倒感怀起身世来了。

  “进府吧!这一路上又是土又是雨的,我让丫鬟备下水,你洗了澡早些休息吧!”

  他在同她说话,她全当没听见,眼中只有那条臭狗,“跟我走吧,以后我疼惜你好了。”

  那团小白毛仍不为所动,窝在那里滴溜溜的黑眼珠望着她。九斤半想了想又道:“跟我走,我带你去吃好东西。你该是饿了吧?”

  末了这句那团小白毛定是听懂了,摇摇尾巴立刻扑上来咬住九斤半的鞋。她笑笑,绣鞋上拖着一条狗进了王府,自始至终都没理后头尊贵无比的赤袍王爷。

  不过是一条臭狗,二闲王可不打算跟它计较,而这……只是他刚开始的想法。

  过了些日子,他不想跟那条臭狗计较也已经由不得他了。

  九斤半给那条臭狗做了温暖舒适的小窝,将它安置在她的卧房内。每日饭食清水伺候得妥妥当当,一天还替它洗个温水澡。看着她那十根青葱在臭狗的颈项上揉搓着,看着那条臭狗舒服得半阖着眼还不住地吐着舌头,他恨不得将那条狗自盆里踢飞,自己坐进去伸直了脖子给她搓。

  见王爷来了,九斤半只是斜眼扫过他,便道:“饿了?”

  “嗯。”他大力地点点头,经她这么一问,他还真的饿了,有什么好东西慰劳慰劳他的口腹吗?

  九斤半拿浴巾将那条臭狗包裹住,细心地擦去它身上的水,又替它搓干了那身狗毛,这才转身朝起坐间走去。

  是去拿给他的吃食了吧!她的心里到底还是惦念着他的,二闲王兀自得意着。

  不多时九斤半端着个平碟子出来了,那上面还放着喷香的烤排骨,看上去肥而不腻,正对他的胃口。

  二闲王伸手去接盘子,她手中的盘子却跃过他走低……再走低,最终放在了地上。只见那条臭狗献媚似的冲九斤半摇摇尾巴,一步一颠地走到盘子跟前,对着那里面的排骨低下了它的狗头……

  “不是给我的吗?”他愕然的视线在她和臭狗之间来回游移着。

  “谁说是给你的?你堂堂一个王爷要吃什么没有,还跑到我这里跟狗抢吃的?”她鄙夷地瞪着他,同时不忘尽量漠视他的存在,尤其是他鼻子下方的那个东西——看不见,她告诉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什么跟狗抢吃的,我还丢不起那个身份呢!”二闲王火大地拿出证据来,“是你刚刚问我‘饿了?’我以为你要拿吃的给我。”

  他的回答让九斤半叉着腰放声大笑起来,“饿了?你说饿了?你看好了哦!”她对着地上正吃得忘乎所以的臭狗叫了一声,“饿了!”

  那条臭狗顿时抬起狗头摇摇尾巴,滴溜溜的狗眼巴巴地望着她,九斤半得意地指给二闲王看,“这下明白了吧?‘饿了’是它的名字。”

  “饿了?它叫‘饿了’?”二闲王的心中九曲十八弯,这在搞什么玩意?一条墙根底下蹲着等死的臭狗居然还有了名字,而且还是这么个怪名字。

  九斤半难得好心情地解释给他听:“它之前大概是饿坏了,所以我喊它什么它都没反应,独独说到‘饿了’,它就会乖乖地听我话,所以我就叫它‘饿了’。”

  说话间每提到“饿了”,那只臭狗都冲着她摇摇尾巴,满脸讨喜卖乖。那副谄媚的样子让二闲王看着就来气,可又不能当着九斤半的面将它变成烤狗肉。

  算了,他告诉自己别再跟一条狗生气,他要见的人是她。

  “你……你对我们的事是怎么想的?”上惯了风月场的他,在面对她,在问这话的时候竟会紧张,连他自己都感到惊奇。“我们?我们之间有什么事吗?”

  她蹲下身子替饿了擦脸,以手指轻轻地梳理它的毛。饿了惬意地躺在她的脚边,他们就那么腻在一起,看得二闲王有些吃味。为了能尽快变成饿了,和她腻味在一块,他索性把话挑明了。

  “我的心意那天在马车上你也该明白了吧!我想……我想要你。”

  她冷冷地别开脸去,留下冰冷的侧脸,“要我?要我做什么?为奴婢伺候你?我原本就以五千两银子的身价卖给了你,你不用担心我会跑掉。要我做你的陪寝?很抱歉,我毕生没那么高的志愿。”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他急于辩解,“我是真的中意你,喜欢你,我……我是真心的。”三十来年,头回动了真心,他不由得慌了神。

  在经历了马车上那段漫长的攀谈之后,九斤半却出奇的冷静,甚至近乎冷漠,“我的爷,你的真心太过复杂,我看不懂,也不敢去看。”

  他知道,之前他对她的利用回头看来的确有些可怕。他愿意做任何事,扭转他们如今的僵局,“那你要我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的真心?”

  她只是摇头,“不用做什么,真心即使不表示,我也能感觉得到。若是别有用心,做再多也是枉然。”

  她抱紧饿了,与一条狗对视着彼此的真心。

  “就拿饿了来说吧,我带它回府,给它吃的,让它肚子饱了,有个自己的小窝,可以踏实地睡上一个好觉。它知道我喜欢它,待它好,它也全心全意地对我。它听到我回来,便会挪着肥嘟嘟的屁股热情地舔我的脚指头。有时候它大半天没见到我,猛一看到我会扑到我身上,用它湿湿的舌头亲我的脸——它所有的心思就是爱我。它一无所有,没有权力没有金钱没有地位,就凭着它以“爱我”为生命的全部内容,单这一点便能掳获我的心——你,做得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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