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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穿上崇智高中制服的孩子个个非富即贵,这些从小含著金汤匙、穿金缕衣长大的少爷千金们,哪个能理解“贫穷”是怎么样的滋味?

  就在半年以前,跟班上其他同学一样含金汤匙、穿金缕衣长大的汪羽璇也不知道,“穷”竟是这般生不如死的低下……

  不知站了多久,汪羽璇始终等不到老师恩准她进教室。门口正是迎风处,冬天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刮著她单薄的身子,她觉得自己快要昏倒了。

  一大早起来冲进学校餐厅忙著张罗住宿生的早餐,直到全部碗盘洗净收拾完毕才能离开,为了赶上第一堂课,她连早餐都来不及吃。

  寒风灌进她单薄的制服,汪羽璇开始有昏眩的感觉。她听到前排同学鄙夷的嗤笑自己。

  “没本事学人家读什么贵族学校啊!”

  是啊,汪羽璇也觉得自己待在崇智高中根本是个天大笑柄,开校以来没有学生缴不起学费,而缴不起学费还继续死皮赖脸读下去,她汪羽璇肯定是崇智校史上空前绝后的一个!

  她想哭,眼眶好热好痛,却一滴眼泪也掉不下来。

  半年了,自家中遭逢巨变以来,汪羽璇就像过了午夜十二点的灰姑娘,所有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全化为乌有。

  刚开始她害怕、她哭泣、她恨死那个勾引父亲的狐狸精,更恨卷走家产远遁大陆、不管她们母女死活的父亲。

  但没了马车玻璃鞋的灰姑娘再哭也于事无补,她已流了数也数不清的眼泪,直到今天——

  同学的轻视、师长的嗤之以鼻,已不能再将她击倒,汪羽璇告诉自己一定得咬牙忍下去。

  “这位‘大小姐’,你还杵在那儿干嘛?难道还要我请你才肯进来吗?搞什么东西,浪费大家的时间!”

  齐老师趾高气扬,狠狠向门口丢去一记白眼。

  她厚厚的头发烫成上窄下宽的三角形,额头上的浏海高高吹起,活像一座耸立的山峰,调皮的同学给她起了个“半屏山”的绰号。

  “谢谢老师。”汪羽璇恭恭敬敬向“半屏山”鞠个躬,快步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好。

  打开书包拿出课本讲义,翻找了半天,汪羽璇才窘迫发现“半屏山”正在讲解的是早自习考试的题目。她根本没有那份考卷,自升上高三以来,她每天都要赶到餐厅打工,哪有空参加早自习?班上的同学好像也没人注意帮她多留一张试卷,仿佛她的存在像空气,大家心知肚明她无暇参与,自然视而不见。

  汪羽璇只能呆呆摊开文不对题的课本,低下头佯作专心记笔记,心里失落沮丧又害怕“半屏山”的势利眼会飘过来,万一她一时兴起,又不知道要怎样羞辱恶整自己!

  “汪羽璇,你到黑板上来做下一题!”果不其然,“半屏山”一双细细的小眼不怀好意射过来,她明知汪羽璇没有考卷,根本不知道下一题是什么,偏偏要找她的碴。

  “快上来啊!汪羽璇,你耳朵聋了?”扬起诡谲的冷笑,“半屏山”故意尖著嗓子喊她。“这些题目啊,全班都做得滚瓜烂熟了,如果你还不会……我真不知道你还有什么脸坐在这间教室里?倘若我的程度跟人家差那么多,早就哪边凉快哪边滚了,不像你……”

  “齐老师,我……”汪羽璇六神无主地站起来,感觉自己像被剥光衣服任人唾弃的恶贼,受辱的难堪委屈逼出她满眶热泪。

  “叫你上来你听不懂吗?”半屏山一副不想善罢甘休的嘴脸,瘪嘴嗤笑。“可怜,连人话都听不懂了?悲哀啊……”

  一大串难听的字眼一股脑,从为人师表的人嘴里吐出来分外令人难堪,看在这班来自政商名流子女的眼中,只教育了他们一件事:

  贫穷是罪恶的、该死的,没钱的人根本不配尊严地活在这世上。

  未满十八岁的汪羽璇在那一刻经历到她此生最困窘卑微的时刻。如果可以,她希望立刻消失在人世间,她不想活在被人瞧不起的鄙夷眼光下,那比拿著刀子割她身上的肉还令人难受。

  汪羽璇化石一般站在自己的位子上,任由口沫横飞的“半屏山”尽可能地用她今生所能理解的、最难听的字眼来羞辱诋毁这个家道中落的可怜学生。

  不知骂了多久,就在气氛最僵滞的当下,汪羽璇突然感觉有东西轻刮过自己脚边,赶忙低头一看,发现不知哪儿生出来一团揉过的纸张。

  空茫的脑袋闪过一道灵光,汪羽璇很快将纸团捡起来打开。

  没错,那是一张已经填好答案的考卷!

  汪羽璇没空猜测同学里哪个这么善良愿意慷慨解围,只急忙拿著那张“救命”纸,走到黑板前一笔一划把计算过程及答案写出来,以求堵住“半屏山”毒死人不偿命的贱嘴。

  于是,让汪羽璇感觉生不如死、度日如年的数学课总算熬过去了。

  她不敢想像,留在这所贵族学校的最后半年,还会有什么更难堪的事情发生?下一次会不会再有善良的同学伸出手帮她?汪羽璇无法预测。

  总之,能好好上完一堂课,对她而言就是赚到了。能好好读完高中,顺利进入大学,不叫母亲为她担忧,那才是她忍辱负重的最终目的。

  眼前,走在人生最难的苦渊深处,汪羽璇只求过一天算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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