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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你?你凭什么?又是以什么权利来管我家的事?”淑美瞪大眼睛说。

  “我只是以一个朋友的立场。”盈芳很有耐心的说:“你妈妈很可怜,一心一意想见你。”

  “盈芳说得没错,你再不回去,可能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承忠帮忙说服。

  “见不到又如何?”淑美一脸决绝的说:“你们要拐我回去,要我负责照顾她,然后医药费、看护费都来了,我就要背一个压死人的大包袱,我才不干呢!”

  “钱的事,你不必操心,我们只要你人到就好。”盈芳说:“你母亲最需要的是你的安慰和支持。”

  “她需要我?那我需要她时,她在哪里!”淑美愤怒的说:“我被毒打、被强迫卖淫时,她有保护我吗?还有我大姊、二姊、三姊,她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吗?她孤独凄惨而死是报应,我就是不回去!”

  “我了解你心中的怨恨,但她好歹是你母亲,而且她是病危的人,你又何必和她计较呢?”盈芳苦劝着。

  “我倒霉,有这种母亲!”淑美仍不驯地说:“你要我看她,是一次两次,还是一天两天?我可有我的生活,万一她一时半日死不了,那我不就被拖累在医院了吗?”

  盈芳真没想到淑美小小年纪,竟会说出这种冷酷无情的话来,她先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因为听了逆耳,她的脾气也上来了,忍不住地骂道:“你的生活有哪一样比看生你的母亲更重要?是逃家、打架、吸毒、滥交,还是偷窃抢劫?”

  “你敢教训我?”淑美脸涨红地说:“你自己又有多清高?别那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我太知道你了,你曾和淑卿到牛肉场歌厅供男人取乐;你常三天两头不回家,由着你哥哥帮你拉皮条……淑卿都不要活了,你还敢说我?你比我还脏……”

  “闭上你的嘴!”家志大声喝她。

  “你胡说八道什么!”承忠猛喊着。

  盈芳则住后退一步,脸色惨白。那些她千方百计想遗忘的,不论是真实、流言、污蔑和诋毁,都一样切割她的心灵。她多么努力弥补、洗刷、掩埋的肮脏过去,由淑美嘴里吐出,如利刀刺她心,也如一则低级笑话入了家志的耳。

  “你们别吼!”淑美话仍继续说着:“你们和她都有一手,还替她遮掩什么?”

  家志一脸杀气,承忠则像要跳起来,两个男人似要掌掴淑美的嘴,盈芳忍着心中滴血的痛,阻止说:“这是我的事,你们别插手!”

  接着,她以极冷的声音又对淑美说:“我不再管你回不回家。你来医院也好,不来也好,我想也没有多大差别,反正我会陪你妈到最后,算是我为淑卿尽点为人子女的孝道。”

  她说完便离开,家志在后面跟着。

  “你走开!我现在最讨厌的就是看到你!”盈芳一字一字说,眼中有着凄绝与排拒。

  “盈芳……”他不太懂她的神色。

  “不要管我!”

  她飞快地下楼,还嫌步子太慢,像身上附了许多黏滞的细菌和腐丑的怪虫,甩也甩不掉。

  是的,她尤其不要见家志,他说她高贵圣洁,如今知道她曾经历的,会不会不再尊重她呢?

  她不是敏敏,也不可能当敏敏。

  曾经不美好,一生就不美好,她还痴心妄想要用学历、言谈、纯洁外表、光鲜衣裳、财富,来塑造完美的自己,结果贫穷罪恶早与细胞共生共长,在脸上、声音、举止里,无所不在。

  她,永远不会是高贵,也不配拥有人间的一点赞美。

  盈芳直接到医院看春枝。

  看护说,春枝早上莫名其妙流了很多血,臭得连护士都皱眉头。

  “好象恶化了,止都止不住。”春枝微笑的说,彷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那是排掉恶血。”盈芳强振精神,安慰她说。

  “找到淑美了没有?”春枝期盼地问。

  盈芳不忍说出实情,支吾一阵才骗她说:“有下落了,我们正传话过去。”

  “她会来看我吧?”春枝又问:“有没有说我快不行了?”

  “李妈妈,你想太多了,对健康有害哟!”盈芳故意开玩笑地说。

  她在病房内放着小声的佛教音乐,有呗钻、有钟声,一句句欲镇缓人心。

  春枝闭上眼,在半睡半醒中。盈芳的心则始终静不下来,像伤口暴露在空气里,没包扎护理,持续感染疼痛。

  世间事,必须想,但常常不敢想,也不堪去想,只有把愁一串串郁结着,形成一股重量,在秋后封霜时落地,化入泥中依然挣扎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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