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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私奔总是不好,那段日子也算惨的了。”燕娘感叹的说。

  采眉心有所感,也带著多年的疑问说:“恕我直言,我自幼许配给怀川,就想著女儿婚事全凭父母做主,若是私自授受或私逃,是极不名誉之事,甚至会被处死。你……你为什麽会如此做呢?”

  “不名誉……你是说淫荡无耻,是不是?”燕娘急急地辩解,“不!我不是那种女人!我承认我犯了戒规,让家人蒙羞,但我只是想要和沙平在一起,若我不反抗,就会被送到京师,再也见不到沙平了,然後一生悔恨,连死都遗憾!”

  “反抗……”这对采眉而言是个新字眼。她向来柔顺,依循著社会习俗走,唯一的违背就是随怀川到江西,但那也是因为害怕再也见不到怀川而做的决定。她一直认定那是“欺瞒”,会不会那也是自己对命运的反抗呢?

  采眉停下纺纱又问:“‘反抗’的下场不是很惨吗?会被打死、淹死或吊死,你怎麽有那个勇气呢?”

  “如果不能和沙平长相厮守,我宁可死,他是我幸福所依。”燕娘沉静地说:“那是一种两情相悦、爱恋难舍的感觉,或许你不懂。”

  “是不是生死相许,有他就有你,无他则无你的那种共存忘情?”采眉倏地住口,而後改口道:“嗯!我是不该懂,因为未嫁就失去丈夫,只能心如古井水了。”

  “采眉,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燕娘欲言又止,“老天不会亏待你的。”

  “寡妇心不能动,不能再嫁,不是吗?”采眉苦涩的说。

  “我可是和男人私逃过,你恐怕问错人了。”燕娘想缓和气氛地说。

  采眉咬咬下唇,又问:“狄岸和怀川像不像呢?”

  燕娘突然有些无措,好一会儿才回答,“呀,才不一样呢!你的怀川是英俊少年,朗朗如阳光,有他在之处就有活力。狄岸则彷佛阴沉的天候,云压得低低的,总充满忧思,沉重到只喜欢孤独一人,难捉摸多了。”

  形容得真教人心疼呵!采眉嘴里偏说:“狄岸才不孤独呢!洪欣不是常和他做伴吗?这次去南方的任务,两人不就同行了吗?”

  “洪欣是很关心狄岸的种种,但狄岸始终很有分寸,只待她像师妹一般。”燕娘又加了一句,“我们认识狄岸那麽多年,知道他是正人君子,绝非无品无格之人,否则也不会有那麽多人追随他了。”

  “我又没有说他不好……”采眉连忙澄清。

  突然,木廊上有响声,一个人在窗口说:“谁不好?”

  一看竟是怀川,采眉吓得连纺梭都掉到地上了,但又掩不住欣喜地说:“你怎麽回来了?事情办完了吗?”

  “事情才刚起步,我因为要到南昌去,经过这一带,见雨下那麽大,不放心便回来看看。”怀川望著采眉,因为舍不得移开视线,索性就在窗口对话,忘了旁人的存在。

  以前放心,现在不放心?别说大雨了,还山崩过哩!怀川从不半途而归的,还不是为个采眉?才十天不到,就按捺不住,人随心魂折返。燕娘在心里偷偷笑著,当怀川将采眉由江南带来的第一天起,她就明白怀川也被女人给绑死啦!

  为了这事,沙平还报仇似的地嘲弄他许多次。怀川先前一迳的否认,瞧!行动不就说明一切了吗?

  燕娘静悄悄地退出,因为,她太了解那种渴望见某人的心情。

  入秋了,杏树叶渐渐转为枯黄,风一阵阵的吹来,叶也旋乱满天。采眉一样是纺纱、种菜,数一数,灌溉渠道的事也该结束了吧?

  自大雨那日後,怀川不曾再回来,但那日的会面,也够她回忆许久。

  又是风飒飒,吹屋袭壁的,更添一份秋夜凄凉。她拥紧被子,突然外面有嘈杂人语,她忙起床穿衣,走到廊外,见火炬磷磷,寨门大开。

  “呀!狄岸受伤了,快送到房里去。”沙平大叫著。

  “还有欣儿。”洪炳说:“都怪欣儿,说什麽要去坏风水的龙头,结果没办成事,反而让狄岸因救她而遭受暗算!”

  “多此一举嘛!没有龙尾,龙头有啥用?”有人说。

  怀川受伤了?很严重吗?采眉眼看大家将他抬入房间,他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当沙平替他疗伤时,才知道被暗算的伤口在背部,长长的两道刀口,没损及脏腑,但失血颇多。

  碍於身分,采眉只有乾著急的份。

  沙平和几个仅医术的志士两头跑,那儿的洪欣是中毒镖,伤口小,可人一直昏迷著。这一切骚动要到天微亮才渐止,寨里的人都一夜没睡,筋疲力竭。

  鸡呜五更天,沙平等人极困,一躺上床就开始打呼,四周反而呈现一片不寻常的寂静。

  燕娘看出采眉隐忍的无措,故意说:“我也累了,狄岸就交给你了,好吗?”

  “交给我?但……”她没把“寡妇”二字说出来。

  “这不是顾忌身分的时候,寨里人手缺乏,需要每一个帮手,你照料狄岸,不会有人说话的。”燕娘说。

  既然如此,采眉自然是迫不及待。

  怀川的屋里弥漫著药味,他整个人趴俯在床上,背裸露著,清楚看见涂著青膏的刀伤,还有淡淡的旧鞭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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