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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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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曼看沈欣一眼,她是难堪到极点了,任何人知道这件事都好些,惟有沈欣——她是真难堪!拒绝了沈欣,却又让他看到这种结果,小曼的自尊受到了无可弥补的伤害。沈欣虽然默默地同情,默默地替她愤怒、不平,但是——小曼受不了,真的受不了,那似乎是——任沈欣撕碎了她理智、高傲、冷漠的外衣,她再也无所遁形,她再也没有自尊,再也无法矜持。 “我不是故意的,”沈欣是老实人,真话也说得结结巴巴,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我见过他,康柏,我知道你们订过婚,但是他——他和那个刘情——” 刘情,果然是她!小曼深心中颓然叹息,她早发觉康柏和刘情有些特别,有些古怪,怎想到——刘情! “你认识她?”小曼努力凝聚理智,她心中伤得厉害,她的血如泉涌,只是,她不要让任何人看见,她好强。“你知道她是刘情?” “她常和金安慈一起!”沈欣惭愧地,半垂头。“我觉得康柏——不该和她一起,又不敢告诉你,只好找家贞,那么巧,想不到他们就住在家贞对面!” 小曼点点头,表面上的理智回来了,颤抖、激动与软弱都压到心底,痛苦、难堪的事,独自承担吧!她的脸色虽然不好,神色却镇定了,而且,属于小曼的那种特别淡漠的微笑,又浮上嘴角,眉宇间的刚烈也更明显了。 她本来就是个柔中带刚的女孩子! “事实上,我也认识刘情!”小曼似乎真的不在意了。她若真爱过,怎能如此?“上星期还见过面!” “见面?你不甩她两耳光?”家贞已抹了眼泪。她真的意外,小曼怎么连伤心都那么淡,小曼和康柏到底是什么感情?爱? “我不是那样的人!”小曼吸一口气,笑了。笑得那样清朗,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那——你现在怎么办?”家贞关心地。 小曼下意识摸一摸订婚戒指,冰冷得刺心——好在她的心已再无感觉,她不会痛。 “我会考虑,”小曼说得漫不经心。“不,我要他亲口告诉我一切,然后再决定!” “你别再听他花言巧语的解释,”家贞正色说,“那会误你一生,他那种人,一看就不正经,漂亮得邪气!” “我不要他解释,”小曼沉声说,“只要他承认!” “承认个什么鬼?亲眼看见的还不算数?”家贞不服气。“你多此一举!” “你不懂!”小曼朝门外望望,对面灰色小屋依然一片沉寂,她的心再一次受到践踏,康柏和刘情在里面!“你不会懂!” “我们可能不懂,”沈欣低声却十分诚恳地说,“小曼,最重要的,你别为难自己!” 小曼又看沈欣一眼,不由暗暗叹息。沈欣为什么不是康柏? 若把沈欣的痴心换到康柏身上,那岂不十全十美了?然而——那样又岂能像康柏? “我知道,谢谢你,沈欣!”小曼说。 屋子里突然安静起来,谁都不说话,本来是好朋友的,突然之间,却无话可说了。沈欣不安又窘迫地搓揉着双手,家贞不时朝窗外张望,只有小曼最沉得住气,她比谁都安宁,平静。 “我想——回去了!”小曼忽然说,“妈妈叫我替她到银楼里拿钱!” “我——我陪你走!”沈欣鼓足了勇气,跃跃欲试。 “我骑脚踏车的!”小曼不正面拒绝。 “我也有一辆脚踏车了,跟你的一模一样,”沈欣兴奋地,“上个月爸托人带来的,我可以陪你骑!” “好!我们一起走!”小曼大方地。对沈欣,她永不会紧张和激动,青梅竹马的友谊,就像是兄妹。“家贞,再见!明天在学校再聊!” 苏家贞圆圆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她还在替小曼生闷气,她真是不了解小曼,怎么能这样淡然处之?换了她——准闹得天翻地覆,死去活来!小曼——真是和其他所有女孩子不同! “还有什么好聊的!”她送他们出门。“窝囊!” 小曼转头看她一阵,很慎重、很深沉地说:“我永不再做窝囊的事,相信我!” 家贞眼圈儿一红,她真是个好朋友,她把小曼的事看得比自己更重要。一转身,她走回屋子,连再见都不说。 小曼对沈欣微笑一下,她心中也为家贞的友情感动,然而,习惯把所有感情深藏——她益发觉得深藏的感情最真挚可靠了,惟一的一次付出,得回来的竟是——不能置信的受骗感觉。 “走吧!”她说。 扶正了车把,正预备上车,对面灰色小屋的木门那么巧的竟开了,小曼心中一阵形容不出的激动,看见领先而出的不正是康柏?他身后跟着依依不舍的刘情! 小曼的思想、意念在一秒钟之内转了千百次,她该以什么态度面对康柏?还不曾决定,康柏已看见她,也看见在一边的沈欣,本来带笑的脸,一下子僵住了,半眯着的眼睛也突然睁大,似乎,连路也不会走了。 刘情也同时看见小曼,惊讶、意外只在眼中一掠而过,示威又嘲讽地一笑,风情万种地转身进门,砰的一声把门关上,连康柏也关在门外。 就这样——康柏、小曼相对凝视了一阵,只是短短的一阵,然而——似乎许多世纪、许多世代都过去了,他们的心都已经过了说不出的甜酸苦辣,一下子变得衰老了。站在一边的沈欣却担心得——恨不能变魔术,只要把他们任何一个变走,那也不会这般惊心动魄了! 事情为什么这么巧呢,是天意? 小曼会怎样?沈欣只担心小曼,小曼会不会受不住刺激而冲动失态?小曼会不会——然而,他的担心多余了,小曼岂会冲动失态? 只见她轻轻淡淡地一笑,对康柏一笑,什么也不说,跳上脚踏车就走,意外得令沈欣不能置信——小曼竟不表示一丝女孩子的忌妒? 难堪、惊疑、不安、焦虑的是康柏,沈欣骑上车子朝小曼追去时,看见康柏失魂落魄地呆在那儿,那神色——哎!任沈欣再读十年书也形容不出他的难看! 小曼并没有去银楼拿钱,直接就回到益德里云公馆,沈欣很知趣,他知道小曼需要一些独处的时间,他了解小曼必须找到一种感情的发泄,他更明白小曼的高傲、矜持!他不敢陪伴她身边,送到门口,他就径自离去,他仔细体贴得甚至不愿自己告别的声音打扰小曼! 小曼一路这么飞驰回家,压得太久的泪水好几次忍不住的涌出来,但——忍不住也得忍,事到临头,怎由得她躲避,怎由得她软弱?竟然是真的,竟然让她亲眼看见了,康柏和刘情,多无耻的行为,康柏——她惟一深爱的男孩子,竟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伙,她想不到,做梦也想不到,康柏真和刘情,可怜的她,可怜她的爱情——怎样不能置信的耻辱! 她整个心,整个脑里全是刚才康柏和刘情出现那一刹那的神情,再也容纳不下别的,她根本不知道沈欣在旁边,根本不知道沈欣送她回来,她只看见康柏在笑,刘情在笑,那是——下流无耻的笑,她只看见自己所受的伤害和践踏,那是她的耻辱,奇耻大辱!云小曼的未婚夫竟然——竟然——一口气跑回厢房,关上门,她的眼泪如泛滥的河水,再没有任何力量可以约束的了。哭泣是一种发泄,再坚强、再刚烈的女孩子也会哭,哭不是示弱,是——不甘,是后悔,是——百感交集! 家贞和沈欣告诉她时,她知道是真的,但她还可以骗自己,可以不信,但——能骗得过自己眼睛吗?那竟是真的,想不相信也不可能了! 康柏真是那样一个下流的人?小曼能忍受风流,高尚的风流,却绝不能容忍下流,康柏和刘情——是下流吧!没有名分的孤男寡女关在一间房子里一天一夜,他们能做出什么高尚、光彩的事?何况刘情那示威的媚笑——小曼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有种想呕吐的感觉。想不到她的一往情深换来的只是欺骗,想不到她的全心全意换来的只是伤害。康柏,康柏,既是无情,何必浪费那么多的精神和时间在小曼身上? 无情——哦!多刺心的两个字,康柏真的无情?戏院里曾有的动情,长廊上曾有的忘情,厢房中曾有的激情,还有校园里寒风中的剖白,还有踏遍了大半个成都市的寻找,还有那去而复归的求婚——无情吗?怎样的无情!若这真是无情,天底下可还有情? 小曼哭着,回忆着,回忆着,哭着,那沉默无声的哭泣,使大地都为之震动,使天地都为之默然。然后。她从泪水中找回了自己,她使自己迅速地振作起来! 她必须振作,因为她知道,她的事情还不曾办完,她必须面临最后,最重要、最困难的一关! 她到厢房后面的小房里洗脸,天香总是在脸盆里预备好干净的清水和小曼喜欢的檀香皂。盆里的清水反映出她失神的脸,眼睛也有些红肿了—不,不能这样,这时候岂能示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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