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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她疑惑地看他,什么呀?他的脸怎么红了?

  “有时候,我真是不明白你这个人,我也怀疑你这个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话完,她才觉得冷,搓着双臂,走入小屋中烤火去了,留下心跳神速又一头雾水的舒大鸿楞在雪地中。

  在数日的寻访下来,终于在县北相中了一间屋子,格局方正、光线明亮,屋主于半年前搬到洛阳定居,只须稍事整顿便可以住人。雇人打理整顿,允诺过年前一天可以让他们搬进去住,总共花了八十两银子。在季潋滟的计算下,一分也不差。

  快过年了,舒大鸿的工作更多,因为他耐用又不怕苦,比寻常壮工可多做上两倍的工作;要不是后来都由季潋滟出马议价,他更可是一个超廉价劳工。白天当劳工,晚上顺便清除县内宵小盗匪之类的人渣,有些偷儿并不在县衙的悬赏之列,但要有季大小姐出马,挣个一二十两不是问题。

  她是季潋滟,曾被留云县上流社会封为第一美人,但见过她的人毕竟不多,更别说她以男装打扮游走于市井问还会有人认得她了。不知道消息是怎么传的,居然传说她早已尾随父母,赴阴间相会去了,留下无聊人士闲时津津乐道于季家一门烈火性格、宁死不屈的故事。而这个事件再度被提起,正因为泉州首富二公子遭毒蛇咬死而轩然一时。人们向来偏爱有神话性的故事二这一则自然也被神化了。

  那齐二公子被一只毒性甚遽的红艳小蛇一咬而亡命,而死亡之处,正巧在季氏夫妇合葬的山坡上,于是,又产生了一则“恶有恶报”的神话轶事,人们都说那红蛇一定是季家千金的化身,寻仇而来的。

  在过年之前,这事最为出名。

  传入她耳中,已是事件发生多日之后。她听了亦快意也遗憾,那齐天授竟没等到她上门寻仇便遭天谴而亡!不过,这股灭门之恨,并不会因为他死而一笔勾消,她仍是要报仇,直到齐家垮台,否则她的恨永世不能消。只是齐天授死得太快,折损她报仇的满足感。

  拎了两壶酒上山,一壶孝敬在父母坟头,一壶让自己喝个酩酊,可惜她生来不容易醉,也只落了个微醺而已。

  被她赶下山的老黄马,再度来到时,载着舒大鸿前来。

  夜已深沉,雪没大地,被月色映出银光灼灼,她步履不稳,趴跌入他宽广温暖的怀中。“你来做什么?不是去抓宵小了?”眯着眼仰望他,见着他眼中满溢的关切。

  他一手扶住她,一手搔头:“汪捕头说小偷都被我抓光了,其他还没落网的,大概也搬走了。”

  轻轻笑着,推离他胸膛,蹒跚而行,要不是有他亦步亦趋,她怕是免不了又会跌倒几次的。

  “这是我爹娘的坟。我一直以为我再度前来时,必定是报仇之后,但我毕竟没有我自以为的那么坚强。他们一同走了,留下我无依无靠一个人,还险些被卖入妓院,他们竟不担心我会有什么不堪的下场,我好气他们……齐家之外,我最痛恨的人就是他们!”

  “你醉了,我们回去吧……”他低声哄着。她此刻的脆弱反而使他害怕,但她心中深埋的怨,若不倾吐出来也不好,只是……他不要她哭、不要她无助,宁愿她天天破口大骂、活力十足地让人抱头鼠窜……反正,唉……反正,他就是不要她表现出正常女子的娇弱样。

  季潋滟抓开他双手上让自己往雪堆中跌去,吓得舒大鸿忙要倾前扶她,反而被她一同抓跌在地上。她笑着压住他的挣扎,上半身躺在他胸膛,叫道:“瞧,有月亮哩。”

  再六天便是除夕了,十二月天仍可见到月亮倒也稀奇,消瘦的月牙光颤巍巍地垂成下弦状,犹如一只芭蕉。

  办翻个身,支起一肘,与他面孔对视,她轻道:“舒大鸿,你是个大笨蛋。”

  “你骂我!”他张口控诉。

  她伸手捞了把雪印在他颊上,然后也将自己的粉颊贴在其上。

  “我一直在想,回报恩人的方式。一直以来,听了不少传奇轶事,都说女人被救了得以身相许,其实我是不屑的,说得好像女人除了身体,无其它方式回报。为什么你硬是与其他男人不同呢?我知道我长得不错,男人见了我都会想沾我;虽有暴烈性格令人退避三舍,但他们都想要我的身体,今日换做任何一个男人救了我,大抵不会放过一亲芳泽的机会。你呀,大笨蛋一个,好机会也不会把握!反正咱们共宿破庙近一个月,全天下再也不会有人相信我们之间是清白的了。”

  舒大鸿间言而笑,双手枕于脑后:“既然你不想嫁我,我自是不会对你逾短。管他人说些什么,日后娶你的男人自会明白你的清白。我也不是和尚,对女色当然会心动,但是我知道你不是我能碰的女人,身分上、外貌上,都是不配的。”

  “是吗?那么……”她突然正视他,并且很大胆地问:“对于那些你认为能碰的女人,你碰过吗?”

  她的口气可疑地包含着妒意,醋味浓到向来迟钝的舒大鸿也隐约感觉得到。

  即使不明白她何来这种口吻,但舒大鸿仍无比庆幸自己不曾有过女人,没银子上娼馆,自然也不会有女人前来委身。他敢拿命发誓,一旦他的答案是“碰过”的话,那他今晚可能会成为这山丘上第三个被埋的死人,而那可能的机率是百分之两百。

  “你说呀!”她伸手槌了他胸膛一记。

  “没有啦!”他面红耳赤地低叫。

  他的回答取悦了她,捧住他面孔,仗着微醺的胆,她在几近昏沉入睡前,将她柔软的红唇印上他的嘴,啄了一下后,任自己陷入黑甜乡中,大作美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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