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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你在想什么呢?脸色这般冷厉?”白煦拉住她的手,发现她手有些冰冷,轻轻将她双手包在他温暖大掌中。放在下巴轻呵着气。

  她垂下视线,不让师父察觉自己眼中对温情的渴盼;那样无止境的苛求,令她以自己为耻。可是她却舍不得抽回双手,尽其所能地汲取……她为何如此贪得无餍呀?

  “温暖一些了吗?”白煦轻问着。

  她点头,缓缓抽出自己的双手于那温暖之中,也看着她那多处伤疤的双手、粗糙的掌心、伤痕累累的手背,她哪里美丽呢?

  乍看之下的精致,绝对是禁不起仔细审视的;全身上下,何处敢妄称无瑕?她是自惭形秽的,甚至偶尔回想起十日前师父为她疗伤,看尽了她身子的瑕疵,便不由得羞赧盈满身。这样的身子,哪敢妄想经解罗衫、面对心仪男子,来博取他爱怜的一瞥?

  “怎么不说话了呢?不生气了,好吗?”

  “师父……”她看向他:“我不相信老天会为每一个男女配上姻缘,一定有什么人会给遗漏。倘若我也是遗漏的人之一,注定今生要孤寡,师父会因此而对我感到失望吗?”

  “如果穷其今生,你都没遇上想托付的男子,那为师自是不勉强。只是我真的希望你幸福,希望你过得更好,而不是孤单过完一生。”搂着她往马车的方向走,沉重的心情努力展现乐观:“上天不该再苛待你了,你会幸福的。”

  她只是看着他侧脸,完全不答腔。

  同样有一双眼,他永远迎向光明;她却只看到晦暗。

  天地万物皆有趋光性,渴盼的即是温暖的抚慰。

  但她是因何而趋向光源呢?是他这个人?还是放不掉多年来温柔的依靠?只想长长久久地延伸?

  她,并不是光明磊落的女人,想要的东西太多,却又要不起。想狂放地独占一人,又深知自己的不够格;多么阴暗的心性,根本与她手刃的那些歹人无二致。

  所以杀戮便成了她的宿命。当她的手愈脏,希冀拥有光明的痴心就会不断地消蚀,直到她麻木到达想也不敢想的地步。

  那时,椎心的痛楚便不再那般深重了吧!而她的人也将彻底地沉沦,没有阳光,也不再渴求阳光,一切,就合该要那样结束……

  四大山庄的公子与玉婉儿在那一天的事件之后,便告辞了他们师徒。

  虽然跟随他们,探知更多的事,或趁机增进冰叶的好印象是他们此行的目的;但好友这般无状,其他人便不好再打扰了。寻了个借口先行离开,而玉婉儿不作停留,则是不想介入人家师徒的相处时光中。

  白煦天生就有易使人亲近的温暖气质,一不小心会为之深陷,玉婉儿不否认自己芳心倾动;也之所以在未陷太深时,抽腿走人。如果知道这个男人不会属于自己所有,放弃并给予祝福才是最明快的作法,何况她同时也这般喜爱着叶盼融。

  所以突兀加入行程中的五人,在第二日清晨便离开了。他们直接奔向开阳,各自在心中琢磨到开阳后“巧遇”的时机,只因他们都不打算放弃。

  对此情况,白煦吁了一口气,因为他发现,叶盼融真的不会与外人亲近,甚至抗拒得几乎成日不言不语。不见得是厌恶,只是不愿与任何人友好。

  可惜呀!他一直觉得南宫公子是个很好的人选,谦冲有礼且性情极佳;但同行数日,叶盼融却是不开口,以纱帽阻隔出封闭的空间,不让人探询。

  这孩子这般的偏激,该如何是好?

  离开阳尚有四天的行程,今日中午他们停在“昆县”,并且上山采药,拜访几名他熟识的老翁,就见叶盼融先往林子中走去,而放他与种药老者品茶;即使是慈蔼的老人,她仍是抗拒绝不亲近。

  “那丫头全身是寒冰。”种药老者笑着说。

  “失礼了,高伯。”他欠身赔礼,接过童子送来的棋盘,准备与老翁对奕。

  “全身杀气,很是骇人哪!”老者抚着长须:兴趣仍在冰叶上头。“只因杀气重,所以只看到血光,真的很不好。”

  白煦停下摆棋的手,认真地问:“高伯有何高见?”

  “现在跟着你,便好了许多。她有凛然正气,但造杀孽也是不争的事实。想得太多、大过自残,这娃儿的心太深沉,不好去了解;而且她的眼中看不到生气,这并不好,真的很不好。”老者一双看透世情的眼,浮现了沉重。他活到八十来岁,从没见过有人会生那样的一双眼——没有任何生气,彷如随时死去,也是平常小事。

  “是我的错,太贪图自身的自由,没有注意到她——”

  老者打断他的自责:“有些人的性情天生就注定了,或者由后天的环境养成。如果她经历过不堪的生活,并且成了她抹灭不去的烙印,我想,那是谁也无力去扭转的了。”

  白煦望向树林的方向,不再言语。

  “那女娃面相看来是不错的,而且有你这个贵人扶持,想来也不是短命的样貌,放宽心吧!”

  除了点头,还能如何?

  心不在焉地输了老者两盘棋之后,他告罪离开,往树林中去找叶盼融。

  怎么做才能给她更好的未来呢?寻寻复寻寻,永远不得其法;而他们师徒相处的时间是这般有限,他还能做些什么吗?或是任她一迳地过这种日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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