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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身处喧嚣热闹的宴会盛典,眼望众宾客谈笑风生,觥筹交错,那种难以言喻的怅惘之情突如其来席卷了身心。

  放眼望去,吉永龙夫立于人群之中,放纵豁达,顾盼自若地接受众人道贺,而自己身畔亦从者如云,举杯之际只觉听不尽的道贺、看不尽的笑脸一一萦绕周围,一时之间哪里记得了,更不用说回应。一曲成名,举座俱惊,想必就是这种感受了。

  不用说慧眼识珠的伯乐吉永龙夫喜不自禁,就连波士顿交响乐团的成员们也与有荣焉,满面春风。方绪雅举目避遥,但觉举座诸人都喜乐和悦,唯有自己一人伤心无限。

  更加痛心的是,偏没一人能同自己分担这无端而来的烦扰。

  董亚梅早在来此之前便已推辞不就。而她在波士顿交响乐团初来乍到,竟无一人知心,当此之时,也不知该向谁倾诉愁肠。而众人皆羡她今日一曲扬名,哪里料得到她竟是愁绪纷纷,欲断而不绝。

  她就这么神思恍忽地端着一杯红酒,在众人环伺中怔怔出神,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

  “方小姐……方绪雅小姐!”

  侍者的连声呼唤终于将她自沉思中惊醒,她茫然望去,四周层层叠叠,围着一圈又一圈陌生的脸孔。

  “什、什么事?她好半大才回过神来,楞楞地问。

  “有电话找你。”年轻的侍者紧紧盯着她的眼晴,恭敬地说,脸已兴奋得发红——能和举世闻名的小提琴演奏家(虽说是未来的)说话,他显然情绪激动。

  “谢谢你。”她欠身道谢。而身周人早已忙不迭让了一条通道方便她走出去。出了人潮拥挤的大厅,空气也仿佛轻松了许多。她深吸了一口气,眸光迷离。

  “喂,”拿起电话,她轻声说道,“我是方绪雅,请问是哪位?

  出乎意料的,电话中却是一片沉寂,没有任何回答和声响。她并不着急,只是那么执着话筒、静静地、耐心地等待着。

  与内厅的喧哗相比,这里简直寂静得不可思议。空气流动的声音,呼吸的声音,甚连心跳声也清晰得近在耳畔。

  良久良久,那人极轻极轻地叹息了一声,随后便挂上了电话。

  当收线的“嘟嘟”声反复在耳边回响时,方绪雅整个人都仿佛痴了,静静地倚在墙畔,拿着话筒怔怔出神。

  叫她来接电话的侍者一直远远地站在对面望着她、似乎发觉了她的异样,却又不敢上前搭话,只是站得远远的看着她。

  “绪雅小姐,来……”吉永龙夫操着不那么流利的汉语,自内厅奔了出来,“我为你介绍……”

  方绪雅却在瞬间陡然站直,放下不话筒:“对不起,我有急事要离开。”她截断了吉永龙夫的话。

  “啊?不,我要为你介绍的是……”吉永龙夫一楞,越发说得结巴起来。

  “对不起。”方绪雅回身向他低下头去,美丽娴雅的脸庞忽然溢满了激动的红潮,“我有急事要先离开。非办不可的急事!”

  她一字一顿地说完,不待吉永龙夫回答,便转身跑开了,急冲冲地跑着离开了宴会场所。

  她光洁如缎的长发扬飞成一通风景,绝美的风景。

  楼道里没有光,一片黑暗。

  夜已经深了。残月如钩,晦暗无光,即使是夏末也一片寒意。方绪雅踏着楼梯,在一片黑暗中默数着前进。在多次踉跄和站定之后,她缓缓推开了二楼一室虚掩的房门。

  走廊的窗户开着,淡淡的月光凄清地照进来,平添了几分惨淡萧瑟的味道。她几乎是下意识脱下了鞋,赤着足尽量无声地走进去。

  空旷的室内没什么家具,只是靠墙根处影影绰绰坐着个人影。

  她轻轻地走过去,凝视了他半晌,在他身畔跪坐了下来。

  他倚着墙壁,委坐在地,漆黑的头发零乱地撒落在前额,长长地遮住了眉眼。他把头伏在膝上,抱膝而坐,仿佛沉睡未醒。身畔随意落着手机和数个空啤酒罐。

  她几乎是噙着泪伸出纤指,轻轻理着他散乱的黑发,目光尽皆眷恋地停留在他半阖的黑眸上无法移开。

  月光冷冷地斜映在他俊秀的侧面上,半阖的长长睫毛上,有晶莹的水珠光泽在反光。

  她心弦微颤,欲探身过去细看,不慎碰到了啤酒罐,发出轻微的声响。仿若心灵感应般,他缓缓睁开了眼眸。

  微弱的光线下,他的黑眸深透如一泓深潭……他望着她,眼也不眨一下,却一直不说话。

  方绪雅被这双漂亮的黑眸子注视着,不知不觉间喉头干涩起来。顿了一下,她回望他,在脸上绽开了一朵温柔的微笑。

  “……我来了。”她专注地凝视着他的眼,柔声吐字。

  他望着她,忽地眨了眨眼,自唇边挤出一丝苦笑,喃喃地说:“果然,又在做梦了……我喝得太多了吧……”

  绪雅一阵心痛,轻声问:“怎么了?”

  “……从刚才起,”俊秀的脸庞大半隐藏在阴影中,叶凛是如此的脆弱,“我一直在做同样内容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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