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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赫连岳无奈叹息,艰涩吐字:“尧熬尔族野心勃勃,岂可为一个小小亲王满足?!他们是想把我捧上王位作他们的傀儡啊。”

  “——不,不……”申屠兰泪水涟涟地凝望着他:“岳王兄,这不是你的错!——这是我的错啊!是我不好,要不是……为了我,复王兄也不会拒绝联姻,就不会……”她憔悴的玉靥垂泪双行,在灿烂的星光下清滢如玉,焕然生光,更平增几分惹人怜爱的风韵。

  赫连岳更增负疚之感,忍不住轻轻拥住她肩头,安慰道:“兰,不是你的错……你,别再自责了……”他只能这样虚弱无力地说着空洞的言语,却无法作出承诺……他不能杀瑶里千珠!——纵然她再狡诈狠毒,他也不能杀她!他欠她的太多,已无力偿还,她多次舍命救他,对他情深意重……他又怎能对她下杀手?

  他双目异彩涟涟,凝注上空广袤的星夜,忍不住在心头叹息……

  * * * * * * * *

  草原上空星光璀璨,和地上熊熊的篝火相映生辉,照出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庞来。

  草原部落的推选大会,就是这般幕天席地,在广袤的夜空下,熊熊的篝火旁,由部落的贵族王室聚众推举出来的。匈奴是世代游牧的草原部落,虽受到汉化,但仍遵循着古老的习俗。只是继位权已不像当初由王室贵族中候选,而是受汉朝影响大体上变成父死子继制了。说是世袭制,却仍由族中贵族大臣推选产生,实力的强弱仍是决定的要素。

  斛律晋意气风发立于篝火之前,正以匕首切割火上的烤全羊分送众人,一付志在必得的样子。他二十八、九岁年纪,粗犷英武,长发披肩,刚硬的轮廓透露出一种豪迈傲岸的霸气。

  静静坐在他对面的斛律襄,对比之下显得温文沉默多了。他面色沉静,看不出其内心所想,只是沉稳地端坐火旁,细细品尝烤羊肉。

  族中贵族长老、大臣依次围坐在篝火旁。而斛律琳一家则因为是外族坐在更外圈,同一些臣服匈奴的民族派来观礼的使者坐在一处。斛律琳和丈夫瑶里郭正旁若无人地低声倾谈,连正眼也未向内圈看过。瑶里千珠则垂头沉思,火光映得她的侧靥忽明忽暗,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斛律晋不时以得意的目光向这边扫视,她恍若未见。

  忽然一声轻咳,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者步众而出。他身着王室华服,两鬓微霜,带着塞外民族特有的膘悍气息,正是斛律礼的堂兄斛律胜。他在匈奴王室握有重权,这次推选大会也是他领头召开,支持大堂侄斛律晋的。

  斛律晋见堂伯站出,满脸得意之色,带有挑衅的向三弟看去。斛律襄仍在慢条斯理地咀嚼羊肉,面无表情。

  围坐诸人忽然一阵喧哗。斛律晋抬眼望去,见西首诸人纷纷让出一条路来,两个侍女扶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向这边走近。他定睛一看,认出那女人是父王生前的宠姬曼丽丹,放下心来,只是有些纳闷她来此的用意。

  匈奴习俗,父死后,其妻由其子续娶。子死,孙继。如此顺延。曼丽丹貌美如花,年轻风流,平时就与斛律晋有私情,一向为他在匈奴王斛律礼面前说好话。斛律晋与她订约,一旦自己继位必会好好待她。因此,他不解曼丽丹为何哭哭啼啼到这里来。不过她身边那两个侍女十分眼生,他却不认得,依稀觉得好像是斛律琳从尧熬尔带过来的。

  思忖间,曼丽丹已走到近前。她鹅蛋脸儿,皮肤白里透红,虽哭得双眼红肿,容色并未稍减,反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风韵。窄袖宽裙,腰身纤细,盈盈一握。确是少见的美人。

  她走到眼前,抬起头来,一张俏脸梨花带雨,美目含愁带悲:“诸位大人,曼丽丹有话上禀。”

  斛律胜似乎并不惊讶,微笑安慰道:“夫人有话请说。”

  曼丽丹一字一顿启唇吐字:“大王的死另有蹊跷,曼丽丹自知罪责,不敢隐瞒,愿将实情禀报!”

  举座俱惊,一双双关注的目光纷纷投向曼丽丹。斛律晋察觉形势不对,悄悄伸右手握住了腰畔佩刀。而斛律襄也长身立起,炯炯注视着兄长的举动。瑶里千珠不知何时越众而出,俏立在斛律襄身畔,手中倒提着长鞭。

  曼丽丹哽咽一声,伸手拭泪,凄然道:“曼丽丹自知罪无可恕,但愿能将功折罪……大王他不是醉酒堕马,而是被大王子和我毒死的!”

  此言一出,斛律晋面色剧变,大吼道:“贱人胆敢污蔑我!”腰刀出鞘,向曼丽丹砍去。忽觉手上一重,斛律胜伸指挟住了他的刀,儒雅微笑道:“大王子稍安勿燥,且听她说完如何?”

  斛律晋心中一寒,望着堂伯笑里藏刀的脸,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圈套,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他,遍体生寒。

  * * * * * * * *

  ——[台]席慕蓉《良夜》

  黑夜的暮色温柔地侵袭着视野,赫连岳漠然伫立在星空下,黯然注视着白衣素裙的申屠兰飘然远去。她纤秀的身影在夜色中凄迷如梦,仿佛一个遥不可及的幻象。她听了他的解释,知道他无论如何不会杀瑶里千珠为弟弟复仇,却什么也没说,黯然离去。复是她一生的依靠,是她挚爱的恋人……复的死,给她造成难以估测的打击。她的心,是如何在痛苦中煎熬呢?然而,她却不曾对他无理的决定表示任何不满,只是温顺地承受,凄凉地离开……他欠她何其多啊!

  她洁白的裙裾在夜色中飘飞如蝶翼,柔美而无助。赫连岳怔怔地凝视着她,仿佛痴了……

  “岳……”不知何时,赫连盛悄然走到他身后,用一声轻咳打断他的遐思,“你在发什么愣啊。”他叹息着,心知肚明侄儿的痴迷。

  赫连岳回过身来,望向自小就最疼自己的叔叔。星辉下见他两鬓微霜,不到半百就已呈苍老之态。赫连岳心中惭愧,恭声说:“叔叔,我没什么。”

  赫连盛淡淡地笑了,却掩饰不住他眉宇间浓重的忧虑之色。他欲言又止,迟疑半晌终于开口说:“岳,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和申屠兰走得太近啊。”

  赫连岳沉默半晌,终于反问道:“为什么?”

  赫连盛满脸踌躇之色,几番吞吐后还是续说下去:“复虽然死了,申屠兰和他生前的感情,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哪。不管怎的,你总该避些嫌疑……”

  “叔叔!”赫连岳激动起来,“你怎么也这么说!莫说兰并没有和复成亲,就算是,我为何不能和她亲近?兰她孤弱伶仃,无依无靠,如果连我都不帮她,她还能依靠谁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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