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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复弟的存在,对他而言是不可或缺的!

  复弟一直像个天生的领导者,指引着他该做的事、该说的话,甚至该走的路……他的生命本就是为了复而存在的。如果没有复,他二十四年的生命应该是一片空白。

  他已习惯了一切照复的吩咐去做,从记事时起。复弟一直像个尊贵的、驭指气使的天生王者,他一直在复的领导下活着……

  他的心因失去领导者而茫然失措了。他只是宛若梦游般紧紧拥着弟弟僵冷的身体,什么也不去做,什么也不会做……

  低着头,他却流不下泪。再没有那个对他发号施令的人了。他连流泪也无法独立下决定。他只是茫然地坐在地上,黯淡的目光漫无目的地聚集在前方某个虚空的焦点上。

  赫连盛疼惜地站在侄儿身后,老泪纵横却无法开口。

  两个侄儿,一个死了,一个“呆”了。他束手无策。在异样的沉默中,他侧过头去,看着身畔的申屠兰。

  她清清冷冷地站在那里,秀美的颜容望去一片苍白,毫无血色。她本有一双宜喜宜嗔,灵动有神的眼睛。然而,此刻,她的明眸却失去了神采,那双眸子里仿若弥漫着一层淡淡的烟雾,若有若无宛若远山的晨曦。但是,她并没有流泪,一滴泪也没有流。她以一种平静得接近于无情的态度换了孝服,指挥宫中侍卫准备丧礼的一应事宜。

  只有赫连岳却对一切恍若未闻,仍抱着弟弟的尸体在发呆,使得尸体迟迟无法入殓。

  赫连盛咳嗽一声,上前一步,想劝说侄儿,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他迟疑着,迟迟无法开口。

  申屠兰沉默了半晌,突然上前一步,淡淡地唤道:“岳王兄。”

  沉浸在黑暗无光的内心冥想中,赫连岳仿佛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他。但他太累了,太倦了,心痛得不想理会任何事情。他下意识把弟弟的尸体抱得更紧,意识沉入更深的心海中。

  “岳王兄!”

  声音略略提高了一些,但仍然十分平和冷静,赫连岳觉得这声音好熟悉,他模模糊糊地在记忆中搜寻声音的主人,那是一个他很亲近的人……

  “岳王兄……”

  那个温和的声音再度唤他,还伴随了一声幽幽的叹息……是兰,申屠兰表妹!他在心底警醒,终于从深深的黑暗心湖中挣扎着浮起,睁开了眼……

  他惊惶茫然的眼眸宛如孩童般稚真和无助,赫连盛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

  “岳王兄,”申屠兰已是第四次唤他的名字,她清冷绝美的颜容苍白如纸,平静得近乎恐怖,“请你节哀。王毕竟已经去世了,你再悲痛也无济于事。希望你振作起来,处理正事。”

  “正事?什么正事?”他睁着茫然的眼,仍然有深深的惆怅和迷惘。

  申屠兰深深地望着他,温柔的眼波一直望进他的心底里去,她一字一顿地说:“王既然去世了,你就是唯一的继承人——换句话说,你就是楼兰的国王了!上下国事,全要靠你来处理!”

  “国王?”他喃喃地无意识地重复着忽然慌乱起来,“我怎么能当国王?复他才是啊,复他才是天生的王,天生的领导人啊!”

  “请你认清现实!”申屠兰踏前一步,直直地凝视着他的眼,仿佛要看透他怯弱茫然的心,“复他已经死了!你要振作起来,处理他的后事,还有楼兰的国事,也等着你去处理!”

  赫连岳抬起头来,空茫的眼神终于看清了周围。他又低下头去,看着怀中弟弟僵冷的尸体,深邃的黑眸子中又掠过一丝痛楚。

  “准备葬礼,入殓!”他挥手吩咐,亲手把弟弟的尸体放进棺木。

  * * * * * * * *

  在深邃得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赫连岳挥手摒退了欲为他掌灯的侍从,踉踉跄跄地进入了卧房。

  当门一关闭,卧室里的微弱光线也全部断绝,只有一片浑沌幽深的黑暗,仿佛他孤寂无光的内心世界,足以使人窒息。

  白天,经过申屠兰的当头棒喝后,他终于清醒地认知了复的逝去,以一种接近冷酷的冷静处理了一应后事。然而,在黑夜里,在独自一人的静默里,他袒露了他脆弱无依、宛若稚儿的心,终于垂头沉浸在深深的悲哀中。

  他没有点灯,把自己独自一人留在无边的黑暗中,恍惚中神思已逐渐飞入天外。

  想起幼年的复、少年的复、青年的复……他那么倜傥潇洒,卓尔不群,惊才绝艳,指挥若定……

  然而,复含笑的儒雅面庞忽然在眼前裂开,鲜红的血泉涌而出,喷溅了满地,那张碎裂的脸浸在血泊中,还在笑着,然而显得那么诡异可怖!

  他痛苦地大吼一声,满头冷汗地抬起脸来,睁开眼。

  黑暗中竟有一双清亮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他,仿佛从亘古时就已这样看着他,并且一直可以看着他直到天地都毁灭时为止。那双清亮的眸子里面,蕴含着一种深不可测的温柔怜惜、痴心爱慕之情。

  他仍神志恍惚,直勾勾地瞪着那双眼,问:“谁?”

  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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