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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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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落水那天起,她几乎没再说过话,甚至门槛也没踏出,脸上虽无恹色,却静得吓人。 “小姐,我知道委屈了您,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谁让我们是女人呢?要我是男人,早出去闯天下了,也不会窝在这儿没出息。”小手伶俐地穿针缝补,微嘟著菱角嘴。 她忽现笑意,轻道:“会的,总有那么一天,女人也能靠自己活著。” 见她说了话,小鹃精神一振,拉住她的手,低声道:“小姐,如果你想逃,我可以帮你,不过,我身上钱不多——” “小鹃——”她凭直觉捂住对方的嘴。“不许说,我不能害了何家。” 落水事件后,她的婚事并没有出现特别转机,齐雪生必然压下了这件事,宅子里没半个人提起。她那天冒险在他面前跳水,以为他会震慑于她宁为玉碎的决心,像先前一样,替她想法子解围,如今看来,她得另谋他法了。 有了想法后,她柔目忽现精光,按住小鹃的肩。 “小鹃,我想请你帮我做件事,我自有打算。” 这家位在城南的旅馆并不起眼,灰扑扑的外观年代已久,多是外地来的普通小商人暂时落脚处;一楼的饭堂陈设简陋,食客稀稀落落,廊下招牌摇摇欲坠。 齐雪生步入旅馆,柜上伙计忙迎上,见他手无行李,问道:“这位老板,吃个便饭吗?” 他摇手。“我姓齐,来探亲戚,他刚到,应该在楼上房里。” 伙计寻思一番,忙道:“有,有,有,您亲人吩咐过了,请直接上楼,右转第二间便是。” 他看了看手中的信,劲秀的字体是何平亲书没错,但此地空气霉味遍布,楼梯嘎磁作响,这样的地方除了隐密,没什么好处,他到底在卖弄什么玄虚?就算在学校惹了祸,要他帮忙向何老爷说项,也不必大老远至此会晤商谈啊? 他不再作猜想,迳自敲了门,里头的人彷佛就在门边等候,立即开了门,是何平没错,神色不安地迎进他后道:“舅舅,你来了!” “你在搞什么鬼?有话为何——” 话未完,后脑勺爆发一股巨痛,他猛然向前仆倒在何平怀里,在意识泯灭前,他听到了何平的喝叱声:“小帆,你下手太重了——” 何宅里。 齐雪生面无表情的踏进花厅,正和秦弱水促膝并谈的何太太浅笑道:“雪生,怎么来了?喝杯茶吧!那天多亏了你,我正要弱水亲自向你道谢呢!” 小鹃端杯新茶到他眼前,他接过喝了一口,瞅著秦弱水意有所指道:“不急,以后有的是机会。” 秦弱水朝他发话的方向颔首。“多谢舅爷,弱水感激不尽。太太,我先回房了,那件事,明早我会给您一个答覆。” “去吧!好好想想。” 齐雪生视线不离那张读不出情绪的素颜,直到秦弱水消失在出口转角,他劈头直言,“大姊,你真以为她是不小心掉进水里的?” 何太太端著茶的柔荑一抖,茶水溢出,她面色丕变,迟疑道:“你是说——” “她可真有决心。大姊,这个婚事,何家若应允了,恐怕没这么容易善了。” 何太太拍案喝道:“真气人!她想得可简单,何家对她有恩,她竟想一死了之!你姊夫也很为难,为了怕背上逼婚之名,这几天他愁得不知如何是好。当然,她若肯答应,何家嫁妆少不了她的,她眼睛这情形,怕是要孤身一辈子。我虽然不明白刘司令是何居心,不过在外头看了她两眼就上门提亲,虽然不是正房,好歹也是不愁吃穿,有下人服侍,我想不会糟到哪儿去,方才正在好好跟她说呢,没想到她——”何太太一甩手,悻悻地坐下。 “别怪她,刘司令一介武夫,只知巧取豪夺,秦弱水不是乡下妇孺,岂有坐等他糟蹋之理?” “雪生,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岂会推她进火坑?”何太太羞恼万分,又站起来,指著他道:“我不管你和袁森有何过节,这档子事你姊夫说了算,我会好好说服弱水。何刘两家结了亲,也不见得是坏事,袁森看在亲家份上,不会对何家不利的,也许,何家失掉的那些生意,还能以这层关系要回来。” 齐雪生闻言不著火,反倒仰首笑起来。“大姊,说你平日聪明,今天怎么也糊涂起来了?刘司令什么没有,女人最多,他不过是听袁森滑舌,图个盲女新鲜,日子一久,弃如敝屣,你还真指望他?他有勇无谋,靠军队夺来的势力也不知能撑多久,与他为伍只是饮鸩止渴,何家靠他决非良策。现下何家还算有头有脸,一旦秦小姐失宠,可不会替你们留情面。” 何太太沉下脸,不置一词。齐雪生接著道:“坦白告诉你,这婚事是袁森做给我看的,我若不出手,他将来可吃定了何齐两家,后患无穷。再说,你也不会想惹出人命来吧?” 何太太无耐地吁了口气,看他一眼,“雪生,你能怎么做?何家不比从前了,前阵子袁森暗暗帮著陈家夺了我们的客户,我们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她从宽袖口抽出手帕,轻拭眼角。 齐雪生站起来,面对长姊,面上有抹不自在,额角青筋微抽,他咬咬牙道:“大姊,我已做好决定,过两日,我会到这儿来提亲,我决定收秦弱水为二房。你可对袁森说明,秦弱水是我早就看上的,我们早有私情,改日我会上刘府赔礼,让司令满意的。我要让袁森知道,齐家可不会遇事儿就躲,齐家基业,可是要札根的,不是妥协来的。” “你说什么?”何太太面露愕然,提高嗓门。“你可得想仔细,刘司令不是好惹的,别说婉茵不会答应,老人家也不会肯的。弱水眼晴若没事还好,她这模样,不但侍候不了你,还要下人时时顾著——” “那你就放心她嫁给刘司令了?”他冷哼。 她一时语塞,不禁垂首。“这也是不得已。” 他闭了闭眼,隐忍道:“我不需要多个人侍候,老人家和婉茵那儿我自有说法,这是权宜之计,秦弱水不会有更好的选择,就算是报答何家,她都该答应这门亲事。大姊不用担心,袁森不会得意太久,我不会让何家吃闷亏的。” 她长他七岁,如今却要靠他一双臂膀才能安心。从前在娘家,她很少违逆这个老成的手足,他不擅说心事,总是做了算,年少时沉静的面庞就透著一股坚毅,她该相信他的,齐家在他手里能茁壮,或许,他同样也能解决这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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