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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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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ney啊!”他完成最后一个早操动作,碧眼炯炯有神看住她。 她会意地笑出声,“老爹,扬飞很幸运,遇见了你。” 他大点其头,“他是个好孩子,明莉也是,他们……”声音模糊了,他抬头朝木棉树的枝哑观看着,碧眼澄清,却不可测。“这世界就是这样的,完美的,总不长久;不完美的,才能留存下来。第一眼见到那三个孩子,我心里想,这么漂亮的三个孩子,谁忍心丢下他们,让我捡到了宝贝。” “三个?”她惊疑,伸出三只指头,老人见状,点头确认,他没说错。 “三个,还有扬飞的哥哥,展飞。”他闭了一下眼,再睁开,肉脸沉寂了,表情不再逗趣。“他还是没告诉你吗?回台湾五年了,他还是忘不了啊!这孩子,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从小,他原本是最开朗乐观的一个,什么顽皮事都少不了他,替他们请的中文老师,是我的中国好朋友,常被扬飞整得吹胡子瞪眼的。”他扯着喉咙呵笑,笑完从口袋掏出手帕拭一下眼角。 “展飞呢?”她大着胆子问。成扬飞为何连提都不提? “展飞啊?”他仰望着蓝天,声音变得浊重,“我从没见过有这么完美的孩子,他大扬飞一岁,长得迷人极了,不是出生尊贵,举止却有教养,求学时代,没拿过A以下的成绩,运动也出类拔萃,女生都围着他团团转,说他是东方来的王子。” 他喉头上下滑动,往咽着口水;她揪紧衣角,屏气不吭。 “他们两兄弟擅长的领域不同,展飞朝航太科技发展,但是平日都有共同的兴趣——攀岩和爬山。” 攀岩?爬山?她瞬间抓住了一个画面——那张遗失照片中的男子,背对着知名的大峡谷,那名男子是成展飞?熟悉的原因竟在于血缘关系? “他们常结伴一起去?”她声言变得细又轻,微颤着。 某些东西的轮廓慢慢浮现,令她起了莫名的凉意。成展飞是个实体存在的人,成扬飞不会无故略去兄弟不谈;然而,家中甚至没有他正式的相片出现过,他是个被刻意抹去的人。 “嗯,爬遍了各种类型的山。他们还曾计画扬飞医学院毕业那个月,到欧洲去攀岩。”碧眼不由自主眨动着。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没去成?”她小心翼翼问,“我能知道吗?” 他再次擦拭眼角,沉默了数秒,鼻音转重,凝视着她。“我看得出来,扬飞对你不同,如果可以,希望你能让他好好面对自己。” 她不是很明了老人的语意,仅屏息以待。 “孩子啊,该来的终究会来,挡也挡不了。去欧洲前,他们一群夥伴进行一项体能训练,那不过是一座困难度不高、普通的山岩,他们一群孩子平时经常去的,谁知道呢,一个环结出了错,桩钉连续脱落,绳索断裂,上面的两个同伴直坠下来,把展飞两兄弟一道压坠谷底,五个人只活了两个。” 她捣住嘴,怕叫出声,一动也不动。 “其中一个是扬飞,他被发现时,面目全非,脸骨都裂了,身体因为展飞在底下作了垫背,完好无恙。”他用力清了清喉咙,勉强一笑,“很久没说这么多中文了,真不容易,我那中国朋友应该感到安慰了,把我这老美教得这般厉害。” 她跟着笑了,面上却有酥痒感,手一摸,是下滑的湿泪。 “展飞那孩子,脸上一点伤痕都没有,平静完美得像睡着一样,体内的骨头,却没有几块是完整的,送到医院没多久,就走了。扬飞的脸,修复了很久,等能见人了,整个人都变了,从前的开朗消失了。我太太,就是他们的老妈,承受不了展飞的死,当年也病逝了。扬飞不想留在少了展飞的土地上,决定回台湾;明莉联络上了她亲生母亲,也决定跟着扬飞回来。”他一口气说完,释出了大部分遗憾,面向她道:“这些,是我能告诉你的,其它的,属于他自己内心的,就由他告诉你吧!” 她抹去滂沱不绝的泪——成扬飞只愿意面对颜面伤残病患,而不愿踏入美容整型领域,是因为他曾有过一张破碎的脸。他说过,星星再高,终会殒落,说的正是他自己;而这张修复的脸,多年后却出现了后遗症,比起来,她这疤痕,根本算不上什么。 她声线颤抖,极力保持镇静,“老爹,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办法,让他的脸,保持现状,永不损毁。你医术好,一定有办法,他这么疼,我很担心,万一再面目全非,他——” “小姑娘,谁告诉你他的脸会损毁的?”他陡地大声冒出了英文,是被冒犯的神情。“他的脸好得很!疼痛是服了我的新药的必经过程,过阵子,等完全复原了,自然不疼了,真是小看了我的医术!这小子,我就是不想太早告诉他真相,他一点也不珍惜这张得之不易的脸,出了门老戴副眼镜遮遮掩掩,我就让他紧张紧张,没了脸还能得意多久?” 连珠炮一串英文听得她目瞪口呆,他捏捏她的腮,歉然道:“我说太决了?” “不必再说一遍。”她摆手,“只要告诉我,他的脸不会有事,就行了。”她两手紧握,聚精会神的等待着。 “当然不会有事!”他瞬间恢复了精气神,得意地仰高圆团脸,“我——就是你们中国人所说的——华陀再世!听清楚了没?” 得到了千金不易的保证,她兴奋地跃起,揽住他的脖子,在脸上用力啄吻了数下,“谢谢!谢谢老爹!” 她雀跃无比地转着圈,绕着舞步奔向大门,她要到医院去,告诉成扬飞,他的脸不会有事,他到老都能这么迷人,他还是天上的星,他的追逐者不会消失,他的…… 她的步伐慢了下来,啃着拇指指甲,小脸稍黯,嘴角微垂。 她忘了,星星重挂天上,还能永远保有对她的垂爱吗? 他动作很大,每一次将书架上的书清出推叠地上,都带着极易察觉的愤怒,掼在四周。她跟在后面收拾,好不容易排放整齐,他经过时脚一踹,全数倒塌,书房转眼间似掩埋场。 “别收拾了!不关你的事!”他皱着脸,将一叠找到的资料摔在书桌上。 “张嫂今天休假,没有人帮忙。”她重新将书本排放好。 “我说你别收拾了,听不懂吗?”他暴怒地拽起她,瞠目而视,两眼泛红。 “很疼吗?”她不以为恼地轻触他的脸,“我去拿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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