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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无欲无求,这种境界究竟有谁能达到呢?我又不是神仙。”枢念抿起唇角,笑容里透出漠漠的自嘲。

  西晷的眼眶突然有些湿润,但她揉揉眼睛却是笑了,笑得嗓子有些喑哑,“我还真以为,你就是个神仙呢……你看,我西晷虽然不是聪明绝顶,却也不笨,就连我那变态主上也没能拿我怎样的啊,可是怎么……怎么一碰到你后就完全被你操控一切,围着你左右转呢……”

  而她到现在才知道,他不是神仙,也绝不是无欲无求,而是——所求的比常人淡了些。他的眉目很淡,笑容很淡,于是连那份执念也是淡的。可他的眼神却像千年古井,幽沉幽沉,望进去深不见底,眼里看见的那些绿蔼蔼的,还以为是生机勃勃的东西,其实只是表面的一层浮藻。

  浮藻无依,寂寞千年。

  枢念,原来也是会觉得寂寞,需要人陪的啊……

  “我知道,我天生没有千金小姐的气质,琴棋书画从不沾,四书五经没念完,孔圣人的话也背不出个三句半,哪怕在皇帝面前吃饭也改不了将脚跷到凳子上的习惯……但其实——我也知道自己有多糟糕,尤其是站在你边上。”

  西晷突然嘻嘻一笑,直接拉过枢念的手,“所以啊,如果连你都觉得自己一无所有的话,我是不是早该消失在这世上了?”她伸手捉来一枚花瓣,郑重其事地放在枢念的手心,然后掌心贴合。她朝他明媚一笑,眉睫飞舞,“你看,你绝不是一无所有的。”

  枢念些许惊讶地看着她。

  “好啦好啦,我知道我脾气很差,总是朝你发火,以为你是不会介意的。”西晷嬉皮笑脸像是哄他一样,只是微红的脸颊泄露了她的局促,“其实你也没什么不好啦。我只是——”

  话未说完却直接枢念被反拉过去拥进怀里,“嘘——我累了。”他放心地将下颚枕在她的肩上,阖上眼睛,睫毛似米色的蛾翅静静歇在眼皮底下,“肩膀借我靠一下。”

  西晷的身体有一瞬的僵硬,却毫无反抗地任由他抱着。淡蒙蒙的茶香扑入鼻尖,她的脸颊莫名开始发烫,“你这家伙……”还真会得寸进尺呐!但——

  “要是你以后……”还愿意这样安心靠在我怀里,那也不坏。

  她心跳一窒,短暂的迷惘后释然笑起,唇角翘翘:她到底还是没办法拒绝他啊。或者其实,她始终还是留着那么些无法言喻的着迷的,对于这个如莲一般清雅柔和的存在,枢念。

  所以七天前,在那句看似潇洒的“后会无期”之后,当她情不自禁地回头张望却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时,那铺天盖地而至的惆怅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尽管那种失落马上便被上当受骗的愤怒所取代,毫不客气的拳掌相向也彻底覆没了再次相见的欣喜。

  细想起来才觉得自己真是不可理喻,总是好心情地和那些陌路相逢的人谈笑风生,最坏的脾气偏偏留给最在意的人。真不是个好习惯啊,以后要改掉。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可是这个男子,她或许一辈子也忘不了啊……

  “啊对了!”西晷猛然想起正事——“弥夏可能是潋水城的人!”

  “嗯……我知道啊。”枢念声音慵懒,隐着笑意。这姑娘终于能在意一下他的事了啊,“不然我又怎会来此?”

  事实上,若非朝廷之事迫在眉睫,初旬需要他的帮助,他更情愿住在那片竹林里,甚至永远不回渊王府。

  “我原以为他会和蓝茗画联手,但他又好像不怎么敢动我。”西晷蹙眉略有疑虑。

  “我听说潋水城的人都喜欢各自行动,即便联手也是各怀鬼胎,因为这样更容易向城主邀功。”枢念笑了笑,“又或许,他心知自己功力不如你,所以一直没有轻举妄动。”

  “看来这趟浑水我是非掺和不可了。”西晷唏嘘一声,却再也没有抱怨。

  忽然想清楚了,关于那张绣图——还是先等他处理完潋水城的事再说吧。

  是夜,月波凝滴,冰丝露冷。

  凤鲮客栈,枢念公子的客房。

  南面的窗户被无声地推开了一道小缝,迎进料峭的晚风,一室的柔靡熏香被吹散些许,隔着珠帘隐约可见床上有人侧身而寐。

  唇角勾起满意的笑容,弥夏转而光明正大地推门进屋。他今晚是来寻证据的,都说吹箫玉人以一支半长的玉箫为武器,一曲《二十四桥明月夜》可谓登峰造极,且箫管内刻着苗疆巫文。若真寻着了那支玉箫,便能确认对方的真实身份。

  思及此,弥夏伸手就要去探对方的衣襟,却不料——“嗡!”

  空气受震发出细微的声响,弥夏手指一僵后飞快地扯住帘子下悬着的那根银线,同时左手抢着接住从帐钩上落下的一串银铃,总算没有惊醒梦中人。

  好险!

  然而还未等弥夏松口气,银线那端系着的青瓷花瓶竟也凑热闹似的晃动起来,就要从矮脚方凳上摔下!

  弥夏心里一惊,却已来不及阻止——

  “唉。”伴着轻微的叹息声,已经有人帮他接住了那只花瓶,“阁下竟不会武?”本该安稳躺在床上的人不知何时闪身至他背后,轻轻将花瓶放回矮凳上。

  枢念抬眼望着他,依旧笑得不露声色,只是心里不免有些惊讶。他当真是潋水城的人?怎么竟连半点武功都不使得?

  弥夏的脸色变了变。心想自己若是会武,又岂会甘心拿这凤鲮客栈当庇护,步步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原本是想趁夜偷袭,怎料最后却是被他“请君入瓮”,真是好一招将计就计!

  但失态只是片刻,弥夏马上一笑,“但若论苗疆巫术,枢念公子未必能胜得过我。”

  他这番回答便显得狡猾了,既是承认了自己的冒犯,又在言外将他视为同门,无形中拉近了二人的距离。

  “这苗疆巫术,当真难学。”枢念佯装叹息道,揽了衣摆走到圆桌前坐下,并有闲暇为自己倒了杯茶,“哦对了,不知阁下今夜造访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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