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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时西晷也方巧推门进屋,手里拎着一个双层梨木食盒。她似乎是知晓屋内的玄机却并无兴趣追究下去,只将替他买来的饭菜拿出摆好,“我方才在潮涯乐坊碰见荀初郡主了。”

  “七姐?”枢念若有所思地执起筷子。

  “我想你应该不希望她知道你在我这里,便没有告诉她。”西晷悠闲地抱起双臂,有些调侃的口吻,“你倒真是豁达,离家大半个月也不捎个信回去报声平安,不怕家里人牵肠挂肚?”她只当他是渊王爷的儿子,便想当然地认为他是被当作明珠捧着的。

  枢念不以为然地笑笑,“我年少时曾离家三载,他也从未想起要寻我。”轻描淡写的口吻却分明透出漠漠的自嘲,但马上又换了语气,莞尔笑起,“西晷,你有客人来了。”

  话音方落,便闻屋外一阵犀锐的吆喝:“阿玖——阿玖丫头——”

  “是刘媒婆!”西晷竖指“嘘”了一声,赶紧搓皱衣服揉乱头发,跑出去迎她。

  那刘媒婆人还未走近,屋外已经响起她爽朗的笑声,很有些世故的意味,“我好像听见你屋里头有男人声音?你这丫头不是背着别人藏了汉子吧?”

  刘媒婆的手里抱着一个青陶花盆,里面栽着的是袖珍桃花,花枝已经开出了苞,花色太过嫣红却显得有些古怪。

  西晷却似看不出异样,挠着脸哈哈笑道:“刘婆您是出现幻听了吧,我阿玖屋里要是出现男人,就好比是那渊王爷枕头边上没有女人,没可能!八百年也没可能的事儿!”

  试问整个淮南城里谁不知道渊王爷风流成性喜新厌旧,即便家中妻妾成群还是喜欢四处拈花惹草,若是哪天他没搂着女人睡觉便真可谓天下奇闻了。

  刘媒婆一听这话便也笑了,朝她挤眉弄眼道:“所以我早就说,袭雀甩了枢念公子去寻渊王爷根本就是自作孽!”

  乍听之下太过荒唐的言语,却是阐述了一个城内人尽皆知的事实:潮涯乐坊的红牌歌伎袭雀曾与枢念相好,后来袭雀却因迷恋上渊王爷而抛弃了枢念,可惜渊王爷毕竟花心,几夜风流后便弃她如敝屣。

  “毕竟是烟花女子,那思想就是不干净。人家枢念公子端正清白,都送了玉佩相许,她偏不要,挤破了头也要抢着去吃那老色鬼的风流宴,还硬是为他生了个痴胎。据说她那孩子到现在都不会哭,不会闹。嘁,真叫因果报应!”刘媒婆扁扁嘴,竟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西晷的脸色微微变得尴尬,她下意识地往屋里看了一眼,露出歉疚的神情。

  而这刘媒婆一打开话匣子便收也收不住,硬是拉着西晷听她口沫横飞,“不过说起这枢念公子也真是寡情寡欲,自己的女人被亲爹抢了也没见他有多难受,你说他究竟有没有喜欢过袭雀呀?还是说他其实也是一时心血来潮——”

  “刘婆!”西晷再也忍不住打断了她,猛然察觉到自己的口气有些差,她马上又嬉皮笑脸道:“啊哟您也真是,别人家的情情爱爱哪用得着咱们去管呀,我现在替自己的婚姻大事着急还来不及呢。”

  说到这儿,她不禁大叹口气,摆出不怎么像样的愁苦神情却尤其显得滑稽可笑,“我阿玖也就难看了点,邋遢了点,呃,没文化了点,怎么就没人乐意多看我一眼呢……”

  便在屋里,枢念正慢条斯理夹菜的动作明显一顿,后面的话他没有听清,但他知道,那个姑娘是故意拿自己当笑柄,借此岔开刘媒婆的话题的。

  这样,算不算是她的在意,她的……微不足道的关心?

  是啊,他知道这个姑娘太逍遥,太洒脱,对于那些人明嘲暗讽的取笑,她从来不会放到心里拧成疙瘩。她对别人的笑脸逢迎从来不是为了巴结讨好他们,或是陷入困境时抓一根救命稻草,而是纯粹地为了自己的快乐。

  因为活得太随心所欲,反而更容易遗忘。那些人,那些事。那些好,那些坏。

  但他来不及思虑更多,只因屋外突然响起“砰”的一声!

  西晷!

  枢念神色一变就要直接飞身而出看个究竟,却又在下一刻打消此举,轻赶半急地走出。

  刘媒婆已经被西晷制住了穴道,脚边躺着一把淬毒弯刀分明是偷袭西晷未遂的结果,不过最吸引枢念注意的却是那盆袖珍桃花,明明是青陶瓷盆,摔在地上却完好无损,分明有异。

  而如今刘媒婆的眼神一片空洞,像个失去心志的傀儡。

  “她中了别人的巫术。”枢念神色淡淡道。

  西晷突然转过身看他,她的眼神有些凉,尽管面上笑意盈盈,“你来我这里,只是为了解毒疗伤?”

  枢念不答却问:“西晷,你可曾听说苗疆巫术?”

  “别说,我不想听。”

  但枢念却一厢情愿地同她道出:“苗疆巫医能够通过巫术控制人心。我没有必要再瞒你什么,淮南城本是朝廷的机密重地,除了蓝茗画,潋水城还派来一名巫者当眼线,靠巫术蛊惑了许多人,其中就有朝廷的两名官员——”意料之内的,接下来果然是盯上他了。

  “你来我这里……只是为了解毒、疗伤。”西晷加重语气打断了他。言外之意很明显——多余的事,她不会管,“你已经给我惹来一桩祸事了,已经……够了吧。”

  她看了刘媒婆一眼,突然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她总有办法在所有尖锐的情感几欲爆发时还能摆出这样若无其事的笑容,像个漆彩瑰丽的陶瓷娃娃,拥有最热情的脸,却最冷漠的心。

  “啊呀刘婆你知道,我阿玖这个人呢,别的优点没有,就是不记隔夜仇。只要你别第二次朝我举刀,我还会当你是从前那个刘婆啦!”

  她笑眯眯的眼睛只看着刘媒婆,嘴里的话却分明是说给枢念听的——他背着自己做了什么,这一次她可以不予追究,但她不能保证第二次,甚至第三次,还可以像这样轻描淡写。

  她只是想给自己留一条退路,纯粹是出于自己的私心。

  对于这个男子,她到底还是没办法彻底将他隔绝在篱笆之外,哪怕心里曾隐隐痛了一下,那种心情好像是叫——舍不得。

  “中了巫术的人只在施巫者牵动心念的时候被控制思想,平时与正常人无异。”

  看着刘媒婆恢复神志像往常一样笑呵呵地离开,枢念淡淡解释道。

  “这桃花……”西晷看着脚边那盆红得妖冶的桃花,笑嘻嘻的却有些遗憾道,“我猜它是不能闻的。所以方才同她说话的时候便一直屏着气,偏她的口水又多,差点没把我憋岔了气!”

  清楚看见她望着桃花的眷恋,枢念不觉莞尔道:“你喜欢桃花?”

  西晷不置可否地笑笑,“漂亮的东西总是招人喜欢的,我好歹也是个姑娘家。”

  她并不打算掩藏自己的心思,尽管说出来矫情了些。她很少会有太过明确的喜欢或是讨厌的事物,所以她虽然觉得桃花美丽,却也不会特意买一盆桃花摆在屋子里,但如果可以看着它盛放也会感受到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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