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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颐安五年,岁在癸丑。

  三月的暖风拂走凛冽的冬意,不消几日的光景,街头巷陌早到处是绿帘葳蕤,杨花堆了数重烟。淮南城里遍看粉墙黛瓦,红杏偷蕊。有道是,来乡的都是客,留神的全是景。却也不晓是谁家的新燕啄酥了春泥,绕枝几匝闹语啾啾。

  此刻,璃月湖北面,老龄榆树参差落荫。

  “唉——”伴着懒洋洋的哈欠声,横空一条腿从树桠里岔出来,深青色的粗布衣裳,幸而这料子耐脏,那些乌七八糟的印渍才不至于让人瞧了扎眼。偏那布衣下却露出一只漂亮的绣鞋,金蝶阖翅的纹理甚是繁复精巧。

  “都已经,两个月了……”青衣女子叹息口气,手里捻着一片树叶漫不经心地转着圈儿,嘴里的话像是说给叶子上的那只毛虫听的,“真是,那只绣花鞋究竟飞到哪里去了……”

  她的脚尖还勾着一只酒坛子,半空中晃荡晃荡,酒坛子却稳稳地抵在脚尖上不掉下来。

  她似乎很苦恼,但脸上贼忒嘻嘻并不曾流露出半分焦急的神色,却忽然眸光一冷,同时利落地用双腿勾住树枝,柔软的身子顺势灵巧一折,辗转到树枝下方。紧接着便闻“铿铿铿”三声,树干上已经插了三枚叶刃。

  “三年没见,反应变快了嘛,西方莲座。”

  柔媚的讥诮声自对面的树上传来。那儿正站着一位衣簪精致的绝色女子,盘的是笼荷髻,髻尾分插五根竹簪,镶以红玉。但千万不要以为那只是贵人的装饰,因为那五根竹簪拼到一起便成了她的暗器——笛子!

  显然,来者不善。

  青衣女子重又坐回到树上,倒是不慌不忙,掏掏耳朵笑嘻嘻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蓝美人啊。瞧你这一见面就送来这么厚重的礼,姐姐我可接受不起呐。”

  原来对方正是当今武林至尊潋水城的七位隐者之一,昔日的“江湖媚姬”——蓝茗画。

  “哼,若我没猜错的话,教里的女人应该为那本秘笈吵翻天了吧,你倒是有空在这里逍遥快活,我亲爱的西晷妹妹?”蓝茗画冷笑。

  或许中原武林已很少有人知道,这位江湖媚姬曾经也是邪教上古倾昙的人,自她三年前叛教后便与上古倾昙脱离了干系。而她今日之所以来此,便是为了那本名震江湖的武功秘笈——《蚕衣秘笈》。

  “秘笈又不在我手上,我也对它没兴趣,我不逍遥快活干什么?”西晷抱着酒坛子喝了口闲酒,一副众人皆醒我独醉的闲逸之姿。

  蓝茗画倏然沉下脸,“少把自己当没事人!”最讨厌看她这副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逍遥态度,把所有人都当疯子傻子一样看,简直跟那变态主上一个德性!

  “别以为我不知道,《蚕衣秘笈》之所以失踪,你这西方莲座也出了一份力吧?”

  那本是整个上古倾昙的秘密。存放《蚕衣秘笈》的金柜有四个机关暗锁,只有东南西北四方莲座每人一把钥匙同时开启才有用。

  “我知道,东唯和北鸢早就觊觎那本秘笈很久了,而两个多月前那本秘笈不翼而飞——”蓝茗画美眸微撇,将西晷脸上的微妙变化看在眼底,唇畔抿出一朵笑花,“你不会不知道是谁拿的,或者说——其实你早就预料到那场阴谋,所以那天晚上你假装喝醉酒丢了自己的钥匙,无形中充当了东唯和北鸢的帮凶,难道不是?”

  “她们想看就让她们看去呗,反正姐姐我就当做个顺水人情。”西晷倒也不否认,甚至丝毫不在意对方究竟通过何种手段对教内琐事知晓至此。只是语气变得凉薄,有些意兴阑珊的味道,“你以为那变态主上不知道是谁拿的?他甚至巴不得有人去偷呢,因为那秘笈里的邪门功夫根本就不适合咱们任何人去练,谁练了谁走火入魔筋脉俱断。那好啊,到时候他又有免费的好戏看了。”

  她好像在说着无关生死的事,起码无关于自己的生死,所以依旧一脸没所谓的痞痞笑容,“反正秘笈丢了他也没寻我的麻烦,还心情大好地给我放长假呢。我又何必没事找事揽祸上身?”

  听她这副吊儿郎当的口吻蓝茗画却是一股无名火冒上来,甚至懒得跟她争辩便直接飞身而起,一掌横劈过去,这次却被西晷出手擒住了手腕,她五指收力并不甚重,却已极具威胁性!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秘笈不在我手里,你想练邪功找东唯和北鸢去。”走火入魔也是你自找的!

  “找她们?”蓝茗画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啊西晷,我原本也以为你进上古倾昙纯粹是来玩的,后来才知道其实你也是看中了别人的东西——”她突然柔媚一笑,眼里的杀意却越发犀狠起来,“西晷,你没看中《蚕衣秘笈》,却是看中裹着秘笈的那块绣布了,不是吗?所以那天《蚕衣秘笈》丢了之后你就故意跟南何比轻功,还故意把鞋子蹭飞在半路上,其实你顺手牵羊的东西就藏在鞋子里吧?啧,你窝赃的手段还真是高明得很呀。”

  西晷指下的力道蓦然一紧,终于敛去了嬉笑的神色,“蓝茗画,我并没有害到你。”换言之,她的事,旁人少管,“你如今为潋水城效力,人家现在正和朝廷斗得热火朝天呢,一个个明枪暗箭抢着向城主邀功还来不及,你又何必劳神费心管我们的事?”

  她清楚蓝茗画的功力差自己一截,但若不是顾及昔日同处的情面,她定然不会手下留情。

  难得见她正经起来,蓝茗画这下是真的笑了,笑得花枝乱颤,“西晷,你这金蝉脱壳计还真是使得妙啊,骗过了教内所有女人,而我后来才知道,其实蚕衣神功真正的秘诀就藏在那块绣布里,而不是那本破书里的!”言毕被擒住的右手腕突然一翻,竟是反手将西晷的双手死死扣住,同时左手五指成爪,赫然一招“采桑手”过来,就要取西晷的死穴!

  似乎双手被扣无法使劲,直至五爪离西晷只差分毫时,却闻“喀”的一声——

  挫骨的疼痛令蓝茗画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的女子。

  西晷依旧坐在树上分毫未动,双手也确实被蓝茗画扣住了不能动弹,但她的武器却是她的头发——那原本柔软无韧的三千烦恼丝如今竟如铁索一般绞住了对方的手腕!“所以说啊……谣言就是这样传出去的。”她摇摇头大叹口气,“不管你信不信,那确确实实就只是一块绣布,两只鸳鸯一棵树,哪里藏着什么秘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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