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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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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个年迈的老太医战战兢兢跪地说:“老臣该死,无法保住龙子……”时,她清楚看到鸢帝眼里的杀气,并在一夜之间处死了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人,他当然不能留着一个活口,因为那些人的存在都是他的耻辱——他没有碰过自己的妻子,而妻子却怀了别人的孩子。 那一刻她以为自己会死,却未料到那个男人只冷冷丢下一句:“朕会让你忘记他。” 她凄然一笑,她是不是还要感谢他的不杀之恩呢?可现在的她与死又有何区别?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手心里,她到底犯了多么不可饶恕的罪孽,连上天也不肯原谅她!? “萱见……”珑染深吸口气,缓缓开口,“我一直不曾对你提起从前的事,如今我想一并说了,你可还愿意听?” “什么事不能晚上说么?”萱见闻言轻笑,眉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温柔,“你这病拖了半个多月,我难得才能见你一眼。”言下之意是,她已有许久没去过他的府邸了,他想念得紧。 珑染心下急遽一阵抽痛,慌忙别过脸去:“萱见,你可还记得,幺妹曾惊讶于我说话的口音,几乎与楼兰本地人无异?”见他神色一漾,她微微笑道,“因为我原本就是楼兰人。”只是相比于楼兰女子的美艳高挑,她却只剩了一身瘦骨嶙峋,窄小的杏子脸,以及常年不见阳光而显得格外苍白的皮肤,反而是与中原人的模样更相近些。 “而我之所以冒充中原公主嫁到楼兰,便是为了报答昔日的恩情。”她就像传奇故事里的那只白狐,只是想要报答曾经送给她一只鹅绒毽子的小哥哥,助他登基为帝——她说过,“你给我一分的恩,我必会用十分的情来还你。” “想必你也猜出,陛下便是当年予我恩情的那个人。”珑染努力平静地道出,尽管嗓音已在颤抖,“我始终对他念念不忘,这三年也全心全意为他付出,可他却……” “不要说!”萱见突然打断了她,他在害怕——害怕下面的言语会让他失去理智,他从未见过这样寡淡到漠然的她——“你且好生养病,毋需多想。”他匆匆起身要走。 “萱见,我很庆幸你不曾看清我。”珑染轻描淡写地唤住他,从前总是她在逃避,而现在——终于换做他了么?她望着他的背影,一双黑眼睛幽幽的看不见光泽,“你经年周旋于后宫众姝之间,想必能够体会这种寂寞。我也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寂寞难耐时也想寻找一种慰藉。而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她闭了闭眼,言语里已有威逼之意透出来:“萱见太医,本宫即将成为皇后了。” 萱见闻言转过脸来,没有预料中的或怒或悲,相反——他的眼里浮现笑意:“可真糟糕,我险些又被你蒙骗了去。”他往回走了几步,温言细语,像是念诗一样娓娓道来,“我自认没有本事将一个人看得十分透彻,我只知道,珑染说假话时会表现得很平静,说真话时反而会很紧张;珑染撒谎骗人时眼睛敢看我,因为她的眼睛是死的,不怕被我发现什么。珑染表露真心时眼睛却不敢看我,因为她的眼里有情,而她天生是个容易害羞的姑娘。所以——” 他深深凝望着她:“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第九章 别时千江月 那一刻,珑染竭尽全力压抑的情感几乎决堤—— 多想撕去这言不由衷的伪装,多想不顾一切地冲到他面前,告诉他自己有多后悔——是她没有保护好他们的孩子,可她宁愿背弃一切也决绝不愿失去那个孩子啊! “萱见太医未免多虑了,”珑染仍是那样不紧不慢地笑着,说的话也无关怨怼,只是神色间已见七分疏离,“平心而言,本宫对皇后之位并无兴趣,也无心与她们争宠,这三年来的坚持,唯一想得到的只是陛下的垂怜。而如今——陛下待本宫虽不算是厚爱,却也让本宫感受到他的情意。你知道的,”她有些不大自然地笑笑,垂了眼眸,“本宫原本就是个极容易被感动的人。” 这一番陈词却是句句在理,毫无敷衍夸作之意。 萱见眯起眼睛,她的弦外之音分明是说——她对他的情意,仅仅是出于感动而已。 “若秋姬对臣只是心存感激,何至于用一身清白来报答?”他的口气极度不悦。她明明已经以身相许,而今却故意说这种话来气他?她到底同他藏了什么? 珑染眼里闪过一丝惊恐,但强作镇定:“本宫对陛下不忠,此事足以让本宫悔恨终生。萱见太医若将实情告知陛下,也是本宫自食恶果,本宫——无话可说。” “你是铁了心不肯对我道明真相了么?”萱见咬牙。 “萱见太医若执意不肯相信,便只当不认得本宫罢。”珑染神色凄凉,无力与他争辩下去,“本宫如今一心只想着陛下,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但从前那个珑染,对你多少是有些情意在的。” 却像是无奈之下才安慰他一般! “你若真有本事独唱一出好戏,我便等着你的表演。千万别露什么马脚,否则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萱见离开前却是留下这一句。 他根本就不相信她的话!珑染怔忡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一时间心头涌上百味,竟不知是苦是甜。这个男子果真是了解她的,一如她从未动摇过对他的情意。只是——等到她真真做了那些不堪的事情,他是否还会一如既往地相信她? 她拿手背蒙住眼睛,晾在光阴里的只剩那张苍白安静的脸,一任泪水无声滑落。 “姐姐可好些了?” 一声娇柔的轻唤,从外走进一个宫妆华服的女子,一身翡翠撒花绸缎上绣着七彩鸾鸟,腰间系着银线穿珠的绶带,繁复的鸠尾花纹一直垂到脚尖,更显得身姿婀娜楚楚动人。虽不算是倾国绝色,却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佳丽。 “槿戈妹妹。”珑染转眼时又是笑容满面,那张脸上看不见半丝悲伤胶着的痕迹,只那么心平气和地望着昔日服侍自己的丫鬟,“还不是那些个小毛小病的,一到春天便一齐复发,每天吃药也根治不了。我就怕这般拖泥带水藕断丝连的,索性快些死了倒省事。”她玩笑道。 “姐姐岂可这么说?既是小毛病,便一定不会有事的。”槿戈亲切地拉过她的手。自被鸢帝临幸后,她便由宫婢升为侍妾,自此夜夜蒙受圣恩,无疑成了菱姬和椿姬的眼中钉。“何况如今就有人巴不得咱们死呢,咱们岂能让她们如愿?就算——不是为了陛下,也是为了那些关心我们的人啊。”她顺手端过床头柜上的一碗汤药,别有用意道。 珑染一径点头,笑道:“是我乱说,是我乱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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