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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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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管家一路小跑进贵人绸铺,发现水沁泠正枕臂趴在院内的石桌上晒太阳,半眯着眼睛,手里把玩着一个蓝布小人,从来都是这副清恬安静、不问世事的模样。原本这贵人绸铺要被水家收购已是彼此间心知肚明的定局,而如今两人寄居在此自然也无可厚非。 “他从来独步天下,无人可挡,操纵云雨全凭他的个人喜好,只要他愿意,便能将不可能变成可能,亦能将可能变成不可能。甚至——他想改朝换代也未尝不可,我……斗不过他。斗不过他的。”不等戚管家开口,水沁泠便兀自说道,她的声音里小有倦意,不是叹息却似叹息,“但……怎么是好呢,尽管明知道他的本事,心里面却始终不肯认输的。” 她抿嘴笑了一笑,这才看向戚管家,“排在我之前的,有几个?” 戚管家微微一愣,如实道:“二小姐排在二百零一位,可惜了……”只差一名便可进入殿试。 水沁泠轻轻“噫”了一声,“才一个吗?”转而对上戚管家不明所以的表情,她又笑,“倒要感谢他手下留情了。我原以为起码会有十来个,那样的话,收拾起来多少有些棘手呢……” 一面自顾自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一面起身往里屋走去。已经入了盛夏,半晌午的阳光离近了便显得刺眼,倒是延廊外的一树白玉簪花开得正在兴头上,葱郁的枝桠伸展到她眼前。 “喀——”水沁泠眼皮未抬便直接折断了它。 跟在后面的戚管家根本来不及阻拦,忙不迭轻呼出声:“可要命了,那可是夏当家最珍惜的玉簪花哟!” 水沁泠声音淡淡,并不回头,“它挡去我的路了。”随手将花枝丢在地上,她的目色依旧无波无澜。 戚管家的心里莫名一惊。讷讷望着散落一地的玉簪花瓣,还有那个姑娘姣好的侧脸,光线的影子落在她半边脸上,是暗的,那裸露在外的小半截颈项却白得近乎透明,这明与暗的鲜明对比只将她原本沉静的眼神映衬得更加幽沉幽深,深……不见底。 她的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蓝布小人。 不知过了多久,水沁泠忽发想起问他:“对了戚管家,排在我前面的那一个……叫什么?” “邹……邹暨。” “是他啊。”水沁泠好轻巧地笑了一声,便转身进了里屋。 而戚管家不会知道,不久之后,那个蓝布小人便会被写上一个人的名字,然后被—— 一、针、穿、心。 三日之后,殿试。 “到皇宫了。” 水沁泠应了声,提了提精致的双叠绣花裙裾从马车上下来,脚尖才一及地,便闻背后一道轻漫的笑声。 “喜欢我给你安排的名次吗?” 水沁泠回头便迎上那张笑面如春的脸,腰金衣紫,一双桃花唇颜色不改。 “修大人。”水沁泠礼貌一揖,倒是从容大方得很,“沁泠原本要说的,正是一个‘谢’字。多谢修大人赶走沁泠后不忘了派个高手一路跟踪保护,多谢修大人阅卷时手下留情,也多谢邹暨意外病故,才使得沁泠有机会取代他参加殿试。” 修屏遥唇角的笑纹愈深,“你当真以为,邹暨的死只是一个意外?” “修大人有意制造出这样的假象,给沁泠铺下最好的台阶,沁泠心下感激不尽,岂有不配合之理?”水沁泠笑容不变,款款道来。其实她心里早已有数——修屏遥所做的一切无非是想给她一个教训,所以故意将她逼走,让她清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其后又故意将她安排在第二百零一位,就当她准备无声无息地下手除掉绊脚石时,却意外地发现—— 邹暨已经病死客栈之中。 因而她水沁泠便可名正言顺地代替邹暨走入金銮殿。 “邹暨原本就患有肺痨,说他是因激动而病死自然也不会引人怀疑。修大人有意将他安排在沁泠之前一位,可谓用心良苦。”水沁泠莞尔笑笑。邹暨的真正死因她并没有兴趣知道,但她却在那时恍然大悟——这几番波折,到最后虚惊一场,其实都是修屏遥在故意折磨她。 不过就算是他的警告又能怎样?只要她踏入这金銮殿,面见鸾姬太后,便有足够的自信赢得太后的青睐,从此完全脱离他的掌控,从此——便是此方彼方,她会骄傲地站在与他对立的位置,绝不会再受他摆布! “你的这一声谢,我听不出半点诚意呢。”修屏遥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一丝不浅的玩味,“但有一点你说错了,芸蛾丫头是自愿跟随于你,可不是我派出去的。” “这样吗?”水沁泠未置可否地笑笑,并不多言。 “不过——”修屏遥手指抚唇,“如果我告诉你,我已经如你所愿摘了陆寅的脑袋,你是不是会加倍感激我?” 水沁泠忽地抬了眼眸看他,眼底再没有半分笑意。竟然……被他发现了吗? “陆寅跟在我屁股后面十余载,什么杀人放火的坏事没做过,惹上几个仇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呵——如今我替你报了这个仇,你难道不该感谢我?”修屏遥不以为意地笑笑,悠闲的口吻像是在说着今晚的天气,而不是一条人命,“不过我倒真是惊讶,你伪装的本事竟这么好。先前你舍己救人,为他求情,假装一脸诚恳的模样,让我以为你多天真善良,多在乎天下苍生——哈哈,”他纵声大笑,竟没有半丝动怒的迹象,相反——他对她牙痒至极,“好狡猾的丫头,差点将我也一同诓骗了去。” 最后那句话几乎是咬着她的耳朵说的,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欲。 如今终于能够将从前的许多细节串联成线,包括她住在留香苑里四处笼络人心,包括她表面上对陆寅的袒护,还包括很早的时候她在马厩喂马——他知道她藏着东西,却到后来才明白,她藏的便也是五石散,所以那日陆寅的马会受惊发疯。 水沁泠淡淡撇过眼眸,“修大人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取他性命?”依他的脾气,应该是留着陆寅的性命来刺激她才更有意思吧。 修屏遥勾了勾唇,“反正我早就看他腻烦,倒不如卖你一个人情,有何不可?” 水沁泠咬唇沉默,手指却藏在袖中微微颤抖着。这叫什么?她以为自己计划的一切天衣无缝,没想到却被他轻松看穿——她所有的自信,所有的努力,便被他轻描淡写的一句“倒不如卖你一个人情”全部击溃!她从来没有输得这么彻底—— 不,不不,她绝不能认输!这只是一个开始,一盘棋局,她只是下错一粒子而已,以后的棋路还很长,很长……今日输掉的,日后她必会双倍赢回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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