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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又要——飞?!

  苏瞳若根本来不及出声拒绝,上官紫楚已经直接抱着她朝对岸飞掠而去。

  “咳咳——”苏瞳若被一瞬扑面的劲风呛得连连咳嗽,却又不能迎着阳光,只得将脸闷在他胸口细弱地喘气。

  “难道真要这样一直等到天黑?”上官紫楚环顾四周,碧草萋萋的杨柳岸,只有疏疏朗朗几个行人。阔别三年,这烟笼十里的景致却还是如从前一样,“可惜她早已不是琴铺的老板娘,若不然去寻她倒也方便……”

  苏瞳若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她”是何人,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下意识将脸移开了一些,“看来她不只是棋艺好,连琴艺也不输你?”

  上官紫楚不置可否地笑笑,“不过相比于弹琴,她更擅长抚瑟。她爹娘倒是有先见之明,为她取的名字里都有‘瑟棋’两字。”

  “你说的那个女人——”苏瞳若突然扯下他的衣袖,“难道便是江南奇女子,岑、瑟、棋?”她先前还觉得不可思议,这世上竟有女人能够赢过他这位黔州第一才子?如今一听对方名号倒是不觉得稀奇了。

  “原来你偏好年长的女子。”她小声嘀咕。若她没记错的话,岑瑟棋要比他年长五岁有余。

  “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竟也听说过她?”上官紫楚好笑地扬扬眉。

  苏瞳若正要嗔他,却见对方脸上的笑容有一瞬的僵硬,伴着陌生女子惊诧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紫楚?”

  上官紫楚马上恢复了从容的神色,“宇文嫂子,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他转眼看见对方手上的青莲纸伞,宽心一笑,“嫂子还是像从前一样,无论下雨与否,只要出门便必会带伞。”

  原来这女子便是宇文渊的夫人,亦是方才他口中所提的人,岑瑟棋。

  岑瑟棋显然没料到竟会在这里碰上他,“你怎会来此?下江南之前怎么也不通知一声?”

  “我早便写好了书信,若不是白常偷懒,便是传书的鸽子偷懒了。哈……”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上官紫楚的衣袖始终挡着她的视线,苏瞳若瞧不清对方的脸,只听得她的笑声,有些不加遮拦的清亮脆爽,与自己印象中所有恬静婉约的江南女子都不一样——却并不会让人觉得不得体。

  岑瑟棋……

  一个精通棋瑟,未雨绸缪的奇女子。苏瞳若暗暗在心里道。

  翌日夜,宇文府。

  月与灯依旧。西风不定,斯人初静。

  “吱呀。”并没有敲门声,那道纤细的身影径自推门而入。

  “阿宝?”上官紫楚正伏在桌前独酌浅饮,惊讶于她深夜造访,“这么晚了还不睡?”屋内只点着一盏青灯,见是她来,上官紫楚很自然地将面前的烛盏推开半尺。

  苏瞳若竖指“嘘”了一声,小心掩上门扉,“这个宇文府好生奇怪。”她脚步轻盈走至他身边坐下,“我一进府便觉得浑身不自在,像是被谁在暗中监视了一般。”她嗔怨道,“对了紫楚,你今日随那位宇文渊出去游园,可曾发现异样之处?”

  上官紫楚笑而不答,却兀自吟起诗来:“荻花瑟瑟日薄西,孤灯杳杳归无迹。伊人如梦隔秋水,独醉西楼弄短笛。”

  “不像是你作的诗。”苏瞳若思虑一番,笃定了自己的猜测,“肯定不是你作的。这首诗未免伤情过头了,从头至尾都在悲秋叹秋,气氛消极。尤其是‘伊人如梦隔秋水’这句颈联,哀怨的意味太浓,不应该是流连花丛的上官蝴蝶写出来的句子。”

  上官紫楚哈哈一笑,“你最后的那句解释有点牵强,但这首诗确实不是我作的。”有时候真怀疑她是不是通晓人心的妖精,什么心思都瞒不过她的眼——“阿宝你道,一个人的记性就算再差,难道真会差到连自己曾经作过的诗都不记得吗?何况还是他当年写给自己心上人的情诗?”他别有用心地问道。

  苏瞳若旋即了然,“这首诗其实是宇文渊作的,对不对?而问题就在于——你今日在他面前念出这首诗时,他自己却不记得了?”这个宇文渊果然有问题!

  上官紫楚许久没有答话,接连饮下好几杯酒后才喃喃道:“我真希望问题不在他身上。”

  “自欺欺人。”苏瞳若哼了一声,“我早就觉得他可疑,你下江南的消息只告知过他一人,为何那个契丹人却知道你要来?更奇怪的是,宇文渊昨日迎接你时露出那种大吃一惊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故友重逢的欣喜,再者——”

  她蹙起眉毛,小声道:“我总觉得这对夫妻之间有些貌合神离,之前你明明告诉我他俩情投意合终成眷属,为何我却完全感受不到他们之间该有的默契?”

  “默契那种东西,未免太苛求了……”兴许是因沾了点醉意,上官紫楚的笑意显得有些虚浮难辨,“许多时候就算夫妻百年,也未必真能培养出什么默契……”

  如同当年,他欣赏岑瑟棋,欣赏她温厚婉转的瑟音,欣赏她为人处事的稳重干练,欣赏她赢了棋局时那一点带着骄傲的微笑,也曾因为她与宇文兄喜结连理而消沉过一段时日,但如今回想起来,那种感情或许只是比欣赏多了一些迷恋而已……

  若真要说默契,还不及与这少女吟诗作对、评琴论画时来得情投意合。

  无功名而治,无江海而闲。这样放肆的心情唯有她能真正体会,不需要言语,他藏着任何的心思也都会被她猜透……

  究竟从何时起已不再担心曲高和寡,因为高山流水,还有她是知音。

  红颜知己——

  上官紫楚突然一怔,继而失笑出声,自己方才在胡思乱想什么呢?即便这少女知他懂他,却也只是一个不足十五岁的小丫头而已——纵然她姿容娇美,文采斐然,但也只是对她有些欣赏,有些宠溺,还有些说不清的朦胧的怜爱——而那更细腻缠绵的情愫,是决然不该有的。

  “紫楚啊,”苏瞳若笑吟吟唤一声,拉回他的思绪,“下回我们还去柳巷吃荷叶蒸糯。”

  却是道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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