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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第八章

  修长的十指在电脑键盘上飞快地敲打着,方修月聚精会神坐在电脑前面赶稿,约定好的交稿日逼近,离完成还有一大段距离,他有些急躁起来。

  一阵敲门声,他很没耐性地回头瞄一眼靠站在门边的室友凉介。

  “干么?”

  “借套西装,文晴要我明天跟她一起去见那个外国客户。”当初以为几天就可以回去了,没料到一住就是一个月,简单的行囊中没准备正式西装。

  “自己找,别吵我。”方修月回头努力抓住那被打断的思绪,一双剑眉像毛毛虫一样懊恼地皱着。

  凉介自行打开衣橱,找到那寥寥几件的西装,比了之后,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阿修,我实在不想承认我的手脚比你短。”衣袖、裤管硬是多了一截,明天就要穿,想改也来不及了。

  “麻烦的家伙。”

  方修月放弃挣扎,放开那像风筝断线的写作情绪,气呼呼地站起来,领着他回到隔壁房间,打开衣橱。

  “你不是不准我动这个衣橱的吗?”他有些惊讶,当初住下,方修月只有一个但书,就是绝对不准动这个衣橱,现在打开了禁忌之地,他忍不住多看几眼,怎么看都没什么奇特之处。

  “你当然不可以,我可以。”方修月挑出两套西装放在床上,“这些你应该可以穿,小心点,不许弄坏。”

  看他宝贝的样子,凉介好奇问道:“是谁的西装?”

  “我爸的。”

  “那这个房间是?”

  “我爸的房间。”方修月感慨地环视房间一圈,“要不是楼上住满了娘子军,我还真舍不得借你住,还好,你还满爱惜房间的。”

  “你爸……”

  “不在了。”不管过了几年,想起时总是万分不舍与伤痛,方修月别过头去,不想让他看见泛红的眼睛。

  “发生了什么事?”看得出方修月父子情深,他不禁也想起自己早逝的父亲。

  “车祸,我高中毕业那年暑假……”

  “死得好。”他忍不住低喃喟叹。

  “你说什么?!”方修月闻言暴怒,猛冲过去,一记铁拳重重落在他的脸上,毫无防备的凉介应声倒地,方修月气不过地抓起他,忿忿地推到墙边。“王八蛋,有胆再说一次,我揍死你——”

  “你知道我爸是怎么死的吗?”突然被打,凉介也失了惯有的冷静。

  他父亲也不在了?!方修月愣了一下。

  “如果我爸非得离开我们不可、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希望他是死于车祸,而不是暴毙在酒家。”

  方修月用力推开他,破口大骂。“靠,这种事能选吗?要是能选的话,我宁愿去死,也不要我爸死。”

  “我也是——”

  在粗重的喘息声中对峙了好一会儿,凉介认输似地背靠墙、滑坐到地上。

  那张比苦瓜还苦的脸惹得方修月也气不起来了,跟着靠墙坐下,好没气地瞪他好几眼。“算了,不跟你计较了。”

  凉介默然擦去嘴角的血水,那猛然窜起的缺憾久久挥之不去。

  僵硬、紧绷的背看起来有些寂凉,方修月突然有点同情他,伸手轻拍,给他安慰。

  关怀的手拍碎他努力支撑的心防,他用手抵在额上,无法理解自己的软弱。

  好奇怪,住进傻乐为之后,他的防御力变得好差,或许是受了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人的影响,也或许是放任自己的喜怒哀乐、率性而为的后遗症,总之,他无法装回以前那种世故冷静的样子。

  “想说吗?”

  “我不曾跟别人说过,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试试看喽,想到哪就说到哪,不用在意。”方修月一脸幸福地指着楼上方向,“如果没有平家三姐弟,我可能根本就撑不过来,你一个人死撑着,太孤单、太辛苦了,说出来,也许没什么帮助,但会觉得舒服点。”

  “你真是幸运。” 

  “我也这么认为。”

  凉介深深地吸一口气,第一次不介意地向他人诉说往事……

  “其实,我爸妈的感情也不是不好,只是事业成功,交际应酬愈来愈多,我爸经常出入声色场所,禁不住酒色的诱惑,结果就沉迷下去了。”

  他记得很清楚,那段时间,父亲老是不回家,母亲总是暗自啜泣。

  高二那年,在外面过夜的父亲突然心脏麻痹死了,不光彩的事件上了社会新闻,亲戚们觉得很丢脸,从那之后就以异样的眼光看待他们母子,好像他们是望月家族之耻似的。

  他觉得很难堪,只要谁敢在他面前提一个字,他就马上翻脸揍人,但整件事最难堪的是母亲,传统女性跳脱不出传统价值的束缚,更无法超脱亲戚的目光和评价,整个人差点崩溃了。

  于是,他更加努力读书,在别人面前装成乖巧懂事的孩子,只希望让母亲有面子,只为了让她能够抬头挺胸做人。

  凉介双手搁在膝上,仰头一叹。

  “不管我爸有多伤我妈的心、不管他做了多少荒唐事,也不管他让我多难堪,我还是很爱他,从小到大,他真的很疼爱我,我没有办法讨厌他,更不能忍受别人用那种轻蔑的口气说他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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