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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为了母亲,厉风行晚了五天才动身赶回锡安。那时绿梅刚醒转几天,还虚弱得很,睡着的时间比醒着时多。从那天起,他就由桑嬷嬷手上接过照顾绿梅的工作,亲自为她净身、喂食。

  “梅儿,喝药。”将托盘放到圆桌上,厉风行用调羹轻搅着药汁,让它不至于太烫口;再走到窗边,单膝跪地的先把绿梅的披风拉好,轻拢他爱不释手的柔顺发丝,轻手舀起一匙汤药送到她嘴边。

  “桂花……开了。”风送来桂花香甜的气味,绿梅遥望着窗外美景,似乎没听见厉风行说的话,反而极其向往能到游湖小径一走。

  “梅儿乖,喝完药就带你去看桂花。”厉风行一匙一匙地慢慢喂着绿梅。或许是她给的惩罚吧,绿梅清醒后精神时好时坏,常常恍惚出神,如果没人照看着她,就算在这窗口坐上一天,也不会为自己加一件衣裳。

  喝完了药,厉风行扶绿梅走到屏风后,准备为她换下睡皱的衣服时,突然听见绿梅幽幽地道:

  “你……好像变了?”

  厉风行略一停顿,轻笑着道:“傻梅儿。是变了。”

  从对绿梅感到好奇,近而转变成怜惜,再渐渐地转换为爱,这是他想都没想过的事。原以为她只是他生命里的过客,连记忆都少得可怜;休离她后,对他而言只是等他回府的人少了一个,殊不知,他差点错过此生挚爱。

  绿梅在厉府为他默默付出,如今换他在迎春阁里好好照顾她。

  纵使今天他到了绿梅的身边陪她,但在他心里还是埋了一个遗憾;为了母亲,为了当个孝子,他毕竟牺牲了绿梅。

  如果……如果他晚来一步,绿梅会不会就……

  厉风行简直不敢想象!回想奔回迎春阁那天,她躺在床上只剩一丝微弱的气息,若不是桑嬷嬷保证绿梅还活着,他一定马上杀到府衙将杏花碎尸万段。

  绿梅摇摇头,素手抵在厉风行的胸坎上,淡淡地道:“你为什么要变?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梅儿,看着我。”厉风行抬起绿梅下颚,轻划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你还记得我在湖畔对你说过的话吗?我只想疼惜你,我不会离开的。”

  绿梅再度摇摇头,将他的手压下,踱步到床边坐着看他。“如果是疼惜,这样就够了。我不求什么,也不要什么,你走吧。”

  羁绊过深,别离的时候就会特别心痛。厉风行自她醒转后,对她的态度转变之大,让她花了好久的时间才渐渐接受。如果他跟以前一样,对她态度轻轻淡淡,甚至对她的喜怒哀乐、健康病痛不闻不问,那不是很好吗?

  一旦她沉浸在虚幻幸福里过久,久到她离不开他的宠爱、他的疼惜,甚至还爱上了不属于她的人,对她来说,恐怕无法再接受一次这样的生离。

  横在他们之间的考验重重,一道又一道大门上了无数个重锁,即便有心要解,又有谁来解她的心锁?

  “你走吧……别再回来了。”绿梅褪去披风。她知道自己的状况一日不如一日,即便撑过今年岁末,恐怕也无法再酿酒了。

  她还有什么作用呢?活在这世上……算是半个废人了吧。桑嬷嬷感念她为迎春阁的付出,才百般对她好;明明早已能独当一面发落所有的事,为了让她能名正言顺地待在迎春阁里,才来询问她的意见。

  对厉风行而言,她更是没用处了呀。拖着病体,能为他料理什么事吗?甚至还要劳他纡尊降贵地照顾她。

  厉风行握紧拳头又松下。绿梅一心想推离他,是否又在担心他戏弄她这颗伤痕累累的青梅?

  “梅儿……”厉风行坐到绿梅身畔,将她僵直的身躯搂进怀里,让她靠着倾听他的心跳,抚着她墨如黑缎的头发;虽然病弱的她不似以往光采,却无法减去他对她的疼爱。“梅儿,你在怕什么?”

  “我没有怕什么……”枕着厉风行的胸膛,绿梅双手环抱他的腰,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原先有些抗拒的绿梅,直觉两人不该如此亲密,但厉风行的怀抱委实温暖,索性就让自己任性一回吧。

  “说谎。”这个小骗子,脸上写满了失落,又急着把他推得远远的,厉风行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如果不怕,为何要我离开?”

  因为她怕自己沉沦、抽不了身。可是绿梅不敢说出口,只能无助地摇头。

  “梅儿,我不是在戏弄你。”即便是过往,他也无意戏弄,怪只怪他太过刚愎自用,未曾伫足停留细细品味绿梅为他的付出。

  “戏弄……”绿梅支起身望向厉风行,不解地偏头道:“我没说你戏弄我,你没那么无聊,只是……我们俩的身分不配,你迟早要离开的……”

  厉风行现下的态度,是她嫁为厉家妇时,梦寐以求的软语温存,她早也盼、晚也盼,就是希望有日他能抱着她,在月光下煮酒,说着体己语,别再让她独自对着烛火暗自垂泪。

  可惜这份感情,她要不起,也不能要。

  “梅儿,我不会离开。”尤其在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后,更加不可能。

  “你会的,迟早会走。”绿梅躺回他的怀里。如果日后厉风行离去,她至少还有这段绮丽回忆。

  “别质疑我的话。我说不走,就永远不会离开。”厉风行搂紧怀中娇躯,暗自发誓,他会用行动消弭绿梅的不安。

  “你说过,我们只是各取所需……”靠在他温热的胸坎上,绿梅忍不住睡意,杏眸微瞇。调了个好位置后,像只小猫咪似磨蹭个几下便悄悄睡去。

  厉风行心窝上有些痒,绿梅安睡的脸庞意外带给他满足;轻抚着她柔顺的发丝,油然而生的情感让他一辈子就想让她靠着。

  “没错,我们只是各取所需。”厉风行爱怜地在绿梅发旋印上一吻,牵起她的手,十指交拙。“所以,我要你,永远陪在我身边。”

  绿梅原先以为厉风行变了,是对所有人的态度都改变了,然而等她身体好了一些,能负荷较长时间的久站而出了房门后,才发现根本不是那样。

  厉风行为了能就近照看绿梅,特地将公事移到迎春阁里处理。只要别拖到开业的时间,桑嬷嬷也就随他去,甚至还会吩咐厨子多准备午膳给商队享用,因为为了不让绿梅费心劳力,厉风行也将迎春阁的事务一并揽下。

  二楼的主位俨然成为厉风行办公的书案,上面除了几盘快炒菜肴和清汤外,其余都是厉府与迎春阁的账册跟记载的明细。

  “主子,颜家染坊老爷不肯签书契,坚持再与主子议价后才答应考虑。”阿升双手颤抖地将颜家染坊试染的布块呈上;听说今天他们染出两种新颜色,想藉此提高卖价。

  “白白浪费三天?”厉风行声音嘶哑,吓得阿升簌簌发抖;却见他轻手拿着试染的布块,一一比过绿梅手上肤色,失望地摇头。

  无法衬托出绿梅的好肌肤就算了,还让她看起来更死白,看来与颜家染坊的合作,他可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主子,小的办事不力,请主子重罚。”

  “重罚何用?给你三天,拿不回书契,你就改去染布。”取过迭在账册上头的朱红色小本子,蘸墨写上“颜染”两字。

  “是,小的这就去办。”阿升心里多少有些眉目,立刻领命离去。

  绿梅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接下来呈报的十来名管事,成事者另有嘉赏,没有达到厉风行预测结果的人,初犯者还有宽限的时间,迟迟无法交货或订下合同的,不免要挨上一场风雪,被他犀锐冷寒的目光冻得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

  除此之外,厉风行还将想坐地起价的商号,写进那本朱红色的小册子里。

  绿梅不禁好奇,如果她交不出式样图的话,厉风行会如何对待她?

  再给她三天时间,下季再多缴十张式样图当利息?

  再给她三天时间,谈妥的每年一千两费用直接砍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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