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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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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我待在房里就好。”老实说,她对杂耍团没什么兴致,尤其外头人挤人的,让她很不舒服。 “老待在房里有什么乐趣,走啦走啦,陪我出去走走也好。”要不是桑嬷嬷说绿梅无精打采的,其实最想待在房里的是她耶。 “红、红筠!等等!让我拿一下披风呀。”绿梅不禁失笑;红筠好像怕她会后悔似的,将糕点砸放在她的圆桌上,拉着她就想往外跑。 “快快快!别拖时间了,再晚他们就跑了。”然后她的瞌睡虫就来了。 “好,你别急……啊,红筠,你别用跑的……” 到了市集,绿梅已经跑得没剩多少力气看杂耍了。如果迎春阁在醉月湖的东边,红筠说的杂耍团市集就在西端,一路跑过来,她都快不能喘气了,连红筠都累摊在一旁桥边的大石上,真不知道她在跑个什么劲。 观月桥,也是迎春阁的产业;当年绿梅带着红筠在桥边卖艺拦客,被人用棍棒驱赶过无数次,每回迎春姨为她俩擦药的时候,嘴里总嚷着有天一定要把桥给买下来…… “绿梅,危险!” 红筠呼声刚至,绿梅好奇地抬头望向石块上的她,丝毫没有准备! “不!”红筠飞扑向绿梅,连衣袖的一小角都没抓到,不禁惊惶懊悔地瞪向来人。 头发散乱、面容肮脏的老妇,双足裹满干裂的棕泥,十只手指头伸出来,脏得连一小块干净的皮肤都看不见;红筠认了许久,才认出眼前这名蓬头垢面的人,竟是得了失心疯的杏花! “哈,我报仇了!嘿,你们看到了吗?我报仇了,我报仇了喔,哈哈哈……” 厉府张灯结彩,祝寿人潮络绎不绝,全府上下喜气洋洋,每个人脸上皆挂着灿烂笑意,唯独站在梅树下文风不动的厉风行,一丝快意也无。 梅儿…… 厉风行胸坎处似乎中了一拳,闷得好难受,如影随行的思念,连入睡后也不肯放过;梦境里,绿梅一颦一笑皆由他情牵;实境里,绿梅不再是他能随意采撷的枝头青梅。 当年绿梅痴痴地为他付出,他不懂珍惜,甚至在休离她后,将她留在房内的物品毫不留情地全扔了。 梅儿,你恨我吗? 贴紧胸口的珠钗,他还记得由绿梅发下强取下的那幕,还有她羞红脸的窘样。 梅儿…… 不知过了多久,厉风行收起浮乱的心思,阔步走向大厅。 为了向母亲祝寿,厉风行大摆筵席三百桌,给厉老夫人做足了面子,让她有足够的虚荣与理由向世人夸耀她有个多杰出、多孝顺的儿子,即使他长年无法随侍在侧,也不肯再娶门妻或妾为厉家添香火。 坐在大厅主位上的厉老夫人神采奕奕地接受各方的祝贺,一身艳红簇斩衣裳上绣着牡丹花,好映衬凤丹花指;胸前两大串珍珠项练颗颗硕大晶莹,轻托在扶手上的手腕挂满各色宝石镶嵌而成的精致钏环。 而垂挂在厉老夫人耳下的两颗和阗白玉光滑如卵、白如凝脂,最讨她的喜爱,因为这对所费不赀的耳环正是厉风行送的礼。 “不错、不错。可惜呀,如果身畔有个胖小子或俏小妞唤我奶奶的,不知该有多好……唉,你表哥就是不娶妻,姑姑明示暗示好几回了,每回逼得紧一点,这小子隔天就带着商队走得远远的。丽华,赶紧趁你表哥在府里的时候,要他娶你呀,好给我生个小孙子。” “才不要呢,我才不要嫁给表哥。”虽然她喜欢厉风行很久了,可上回厉风行凶她,要她滚的事,她可还没消气。 “唉,你这丫头,要不是你吵着非你表哥不嫁,我用得着大费周章地逼走绿梅吗?”丽华孩子气的话语气煞厉老夫人。绿梅这孩子虽不得她的喜爱,却是个难得的好媳妇,知书达礼、通晓音律、中馈女红无一不精,坏就坏在她的出身配不上厉家。 “不嫁、不嫁,我不嫁……哼,臭表哥!”丽华一见厉风行走过来,马上跺脚离去,丝毫不在意厉老夫人微变的脸色。 “这孩子……风儿,你是哪儿欺负丽华了?” 厉风行淡淡睨了远去的丽华一眼,接过家仆递过来的酒,正想跪下向厉老夫人祝寿之际,阿升匆匆忙忙由外面奔入,弯腰喘气地道:“不好了……主子……” “什么不好了,你这刁奴!”厉老夫人不禁重拍扶手一下,手腕上的钏镇被震得喀啷直响。 “糟了……”阿升此时才发现他说了不该讲的话。厉老夫人大寿之日,他还说不好了,摆明着就是指她该死了。阿升赶忙跪下向厉老夫人赔罪。“小的该死,小的该罚,请老夫人恕罪。” “够了!给我下去。”又是该死又是该罚的,风儿是怎么教导下人的?! “这……”阿升为难地看着厉风行,此刻他有一件急如星火的事要说,这消息从锡安传来已经过了三、四天有余了,若再拖下去,说不定连最后一……唉。 “母亲,请等等。”厉风行不疾不徐地站起,睨视跪地的阿升。“说。” “主子,少……”阿升小心地瞧了厉老夫人一眼,连忙改口:“绿梅姑娘被人推下湖,现在……现在好像快撑不下去了……”拿出怀中快马送来的书信,阿升双手呈上给厉风行。 一听见绿梅落湖,厉风行立刻抢过书信,愈读,脸色愈是阴骛,正想冲出大门奔往锡安,才刚有所动作,后方厉老夫人的声音立刻传至—— “不许去!别忘了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你敢踏出这家门,就再别认我这母亲!” 厉老夫人痛绝的音调定住了厉风行的脚步,去也不是,留也不是,满屋子责备的眼光直视着他;远方的绿梅正在与鬼差搏斗,究竟,他该当个膝下孝子,还是痴情无悔的男人? 究竟,他该怎么做? 厉风行闭上双目,深深地吸一口气—— “我留下。” 将近八月,坐在窗边的绿梅披着披风,脚上盖着薄被,一头子夜般的秀发如云瀑般披散在身后,苍白消瘦的脸蛋上毫无生气,原本红润的樱唇也失了瑰色,双眼里的璀璨光彩宛如划过天际的流星,消失在山的那一头,已不复见。 厉风行的心被狠狠揪紧,当他看见这一幕时,是用了多大的心力克制自己不冲上前去抱住绿梅,好确定她不是一抹因为思念过度而产生的云雾。 绿梅落进醉月湖里,愈挣扎沉得愈深,裙边细致高贵的绣花被湖里滋生的水草纠缠住,差点成了她丧命的主因。听桑嬷嬷说她从湖里被捞起来时,由于吸进过多湖水,又原本她的体质就偏寒,因此昏迷了好几天才醒;大夫一度以为没救了,要迎春阁准备后事。幸好苍天有眼,命是保住了,只不过吹不得一点寒风,否则就会发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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