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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我道歉。”她诚心地说出这三个字,早在六年前就该说了。

  “哈!”他仰头一笑,眼神变得由原先的锐利转为深沉。“我多活了这六年,跟你从过去纠缠到现在,大老远开车来,能得到的就是‘道歉’两个字?”

  “我……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事实上,所有的回忆、言语都梗在她的喉头,纷乱无头绪,教她不知从何说起。

  “就这样?你确定没有别的话说?”见她低头没有回应,他转身打开车门,准备离开。

  “唐豫!”她慌忙喊他。难道只能这样?两人什么都没说,就这么又分别,此去,两人还有见面的机会吗?“你呢?你来是为了什么?”

  背对着她,他淡淡地丢下一句:“为了告诉你,我是傻瓜。”

  “你别这样……”这样的他教她心痛,她拉他半转身面对着自己,道:“错的人是我,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自己的任性和倔强害你吃了很多苦……”

  回想起过去,她不得不承认就一个男人爱其情人的方式,他对她仁至义尽——她脆弱易感,他处处照拂她;她爱特别苦涩的纯咖啡,他为她学会煮咖啡;她爱独处,他不吵她;她郁郁寡欢,他扮演一心取悦褒姒的幽王,百计思量只为让她露出欢颜;她一皱起眉头,他就带着她上山下海,非要她忘却一切痛苦……甚至到最后摊牌的时刻,他也没有吐出一句恶言。

  “我的欺骗更害你失去‘唐氏’,若不是我,你不用创立‘远之’,你的成就也不会只有如此——”

  “你知道吗?这些都微不足道。”

  是了……她突然忆起,当时,在真相被揭穿前,他已经自愿放弃了“唐氏”总经理的高位,连半点努力与尝试都没有。如果他真的在乎唐氏,他不会这样轻易放弃,是不是?还有,那场车祸,他甚至连生命都可以不要!如果……如果他连这些都不在意,那么,他在意的是什么?

  此刻,她猛然惊觉,她负他有多少!

  “对不起……对不起……”她不禁哽咽。这男人曾经这么爱她,而她是用什么回报他的?欺骗、伪装、冷漠、背叛……

  “可是,我当时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我只想保护我父亲……我不知道事情会这么严重……”

  当年的她才二十岁,是个被父亲、被情人娇宠过度的女孩,她怎么会知道,自己走的每一步,都像是死棋。唐平原、唐世明以父亲医疗过失致人于死的事件威胁她,如果事情再来一次,她回到二十岁,她同样没有选择……在与他朝夕相处的日子里,好几次,她都想把事情和盘托出,只是,想到父亲,她怎么也说不出口。此外,她更怕一旦被他知道了她接近他的目的,她会失去他……他爱她,她当然比谁都清楚;但是,他的爱是那么浓烈、决绝,以至于她没有把握,当真相被揭穿后,他会仍爱她到足以原谅她。

  她就是这么任性、自私、小家子气,才会把事情推到绝境!

  看着她脸上满布的泪痕,顿时,他的心软化了,过去一些无解的谜终于释怀。在整个过程中,他同样受到了痛苦和煎熬,莫说当时的她不过是个孩子,他,可尝不是睥睨自负到以为只要拥有她,世间就没有办不到的事?

  哈!这属于二十六岁的轻狂!

  他以为只要有爱,没有什么事不能解决,却浑然不觉,自己过于激烈的爱竟是她痛苦的根源之一。

  审视着她的五官及白皙的肌肤,几道淡淡细细的伤疤在阳光中若隐若现,虽然不再像前的思烟以美得让人惊艳,却另外有种柔和的美感,教人感觉舒服自在,而且看不厌——

  然而,她身上每个伤痕,都是他的狂妄与残酷造成的。想起俞姐形容她车祸后康复的过程……她何尝不也为他吃了许多苦?而她可曾责怪过他、埋怨过他?

  他差点就害死她了!

  他心里一阵寒……就这么千钧一发,很可能他们会带着憾恨从此天人永隔。若非上天给了他们一次重生的机会,他们再也无法见到彼此,更没有机会像现在一样,用不同的眼光检视自己的过去……就差那么一点!

  现在,她站在他的眼前,脸上泪痕斑斑,自责自己当时的错误,而他呢?他亏欠她的,又该怎么算?

  他递过自己的手帕给她,让她擦干泪痕。

  “你怪过我吗?”

  她摇摇头。“那天晚上,坐在你车里的时候,我心里想着,如果能够以死偿还对你的歉疚,那我死也无憾。我一点也不怪你,因为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即使你一个人过了那段辛苦的日子?”

  “那我早就忘光了。”

  如今,他们在这里,对过去已能释怀,该是让一切伤痛划下句点的时候了。

  但是,在那之前,他想弄清楚一件事——

  别开脸,他轻吐出他的问题:“我想知道,你当时……是不是爱过我?”

  她端详着他俊逸的侧脸,默不作声。良久,终于淡淡地回他:

  “我以为这本画册能给你答案。”

  那就是爱了……这些日子,他仔细看过每一幅思烟笔下的他,还有画旁一些短短的笔记和心情,心里满是感动。如果不爱,她不会这么努力地记忆他,不是吗?

  得到这样的确认,他应该感到满意的,然而,他却忍不住苦笑。

  “果然是你的作风,连短短几个字你都舍不得给。”

  “我……”她知道他想听什么,也想说给他听,但……好难。“你可以再弹一次吉他吗?再弹一次,或许你就会懂。”她知道自己的要求可能会让他觉得怪异,但是,她忍不住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极微小的希望……

  “还有……”她用双手将画册送到他身前,“这是你的,反正画的是你,记录的,也是当时对你的心情。如果你愿意,请你收下。”

  他不假思索接回画册,两人再度无言。

  “公司的事,还好吗?”

  他平静地告诉她几个财团表示了对饭店的高度兴趣。看来,他只是在待价而沽。令她惊讶的是,他几乎把所有旗下事业的经营权都让掉了。

  “为什么?我以为只要卖掉饭店,公司的财务问题都能解决了。”

  “是这样没错,不过,反正当时做了只是玩玩,像游戏一样。玩过大富翁吧!买块地、卖条路、开个公司,不就这么回事。”

  他轻松的态度不似假装,然而,她看出他对饭店是有感情的。“饭店……非卖掉不可?”

  “嗯,这是最早确定的部份。”

  那是他父亲留给他的纪念,也是六年前他离开唐氏后惟一的凭恃,如今,他连饭店都不能留下吗?唐家兄弟赶尽杀绝,竟害得他如此惨重。

  “那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他耸耸肩。“再说吧,一件一件来。”

  “哦……绪宇的伤势呢?”

  “还好,已经出院了,拄着拐杖,不过还是活蹦乱跳得跟虾子一样。新竹那边的事都他一个人负责。”

  “俞姐回台北了?”

  “嗯,我要她帮我处理一些事。”

  “大家都好?”

  “老样子。”

  “颖容开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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