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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唐豫神清气爽地醒在一室灿烂的朝阳中,睁开眼,瞥见腕上的表,发现自己不过睡了四个钟头。

  伸长手臂,床单上凉凉的触感唤醒他的理智——

  思烟——不,易安,他喜欢她叫易安,易安呢?

  他猛地坐起身,房里的寂寥提醒他,他是独自一人。

  想起昨夜她收拾衣物的动作……他跳至衣柜前,稍微迟疑了会儿,便用力推开柜门。

  果然,已经空了。她走了。

  该死!她竟敢这样对他……没有一个女人敢在与他上床之后连夜离开,向来这么做的人是他!她怎么能这么做!

  他要去追她回来,立刻!然后好好教训她一顿,然后——

  然后,他们之间该怎么结束?他追她回来做什么?本来早该在那场车祸中结束掉的烂戏,硬是在拖了六年后再度上演,而且还演得这么荒腔走板。他追她回来做什么?难道再演下去?

  情况变得如此复杂,如何再接续?

  可是……她是思烟。思烟没死,回来了。心里一个声音这么提醒他……

  他倏地感觉到全身细胞的跃动,因为她没死,没死——竟然是这样他连做梦都不敢有丝毫奢望的结局!几次见到她流露出思烟独属的特质与表情,他的心便忍不住一阵狂跳,一方面想证明她就是思烟,一方面,他又害怕……害怕自己不能承受这个事实,害怕更相一揭穿,他只能恨她。

  恨……如果真能一心一意地爱一个人或恨一个人,那该多好?偏偏他们之间纠葛了许多情丝,理也理不清。

  然而,至少他已无须再自责,那场车祸,他没害死她……她还活着,昨夜的缠绵是最好的证明。

  该死的她,竟然这样不告而别,他得去找她,跟她把话说清楚——说什么?他也不知道,总之,见到人再说!

  他动作迅速地穿套好衣服,正待走出房间时,电话铃声响起,他直觉操起话筒——

  “喂。”

  “唐总?”是涂孟凡。

  唐豫突然意识到自己是身在易安的房里。涂孟凡竟找他找到这儿来了。

  “什么事?”。

  “公司那边……你最好看一下新闻。”

  公司……他让自己陷进椅子里。他几乎忘了……虽然目前为止,所有的情况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但是,这是公事,他的责任重大——

  他不能离开。现在不能。

  离开之前,他瞥到床头搁着一本眼熟的书,是易安那天从思烟房里带过来的。他走过去拿了起来,书里掉出一张书签,是思烟手制的。几行纤秀的墨迹映入他眼里——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苏轼/江城子)

  尾声

  转眼,天气凉了一些,空气显得清爽,也带着几分萧瑟……

  秋天来了。

  孙易安脚下踩着单车,悠闲地享受着午后的静谧。

  再回到茶坊已经两星期了,不过,她还不急着让茶坊重新营业,只是让自己随性四处游游荡荡。前些天,她回到孙家老宅重新打理一番,住了两天,再见到许多年没见到的远亲、近邻,生涩中仍透着熟识的况味,令她觉得……恍如隔世。

  在外晃荡了一下午,回程的途中,远处的花田里,有个身影向她招着手。定神一看,才认出是某个她常向他购花的花农。她笑着挥手应他,却不打算过去。

  她“戒掉”买花的习惯了。不晓得为什么,突然间,她不忍再看到花朵在被迫离了土后日渐枯萎死亡的模样。红颜薄命。在生物界中,花朵本就是最脆弱的,她并未多情到学黛玉葬花;死生有命,若是它们能随着自然的时序开谢,她不会不忍。

  总之,再回到茶坊后,每次骑着单车出门,回家时,她仍是一身轻盈无长物。

  突然,她发现一辆熟悉到有些刺眼的黑色车停在她身前不远处,更熟悉的是,倚在车门旁那副颀长的身形。

  一阵慌乱袭击她,她立刻跳下车,犹豫着该不该走向他……他来做什么?

  半晌,她终于牵着车走近。这些日子,为了重拾平静的生活,她一直避免想起他,还有两人之间的种种,虽然它们总是如鬼魅般突地出现,但她总能强压下翻腾汹涌的思绪,假装一切都好……这才发现,这种平静有多虚假、多脆弱;那些被她刻意忽视的感受,有多强烈。

  唐豫是在这一刻,才确定她的记忆己经恢复。现在,站在他眼前的,是孙易安,也是孙思烟。“你忘了你的东西。”

  她发现他拿在手上的画册,立刻将单车拄在一旁,伸手接了过来。“谢谢。”她显得有些拘谨。他应该看过了吧……她忖着。

  两人沉默了片刻,眼神都集中在画册上。

  “你以为一走,事情就能解决了?”他冷道。

  好犀利……他来就没打算让她好过是吧?这是她欠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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