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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涂老,请你上来,现在!”

  挂上电话,他习惯性地找烟、点烟,吸了一口,然后长长地吐出。

  看着烟头随着他的吸气而灼亮,脑海里一个褪色的画面不请自来——

  “咳……咳咳……这么难闻的东西,你抽它做什么?”清亮的嗓音变得低哑,他拍拍她的背,好让她舒服点。

  她好多了,拭着呛出的泪,没好气地坐离他远点。

  他一径笑着,故意摇了摇头,伸手将烟接回去,继续轻轻松松地吞吐着烟雾。

  “看!”吐了个烟圈送她,“烟是世界上最美的东西。”瞟了她一眼,一语双关道。

  她白他一眼,粉脸酡红成一片,却仍固执地微扬起头。

  “我没天份,可以吧?”语气含啧带喜。

  没错,她注定该轻轻爽爽的。他搂进她,轻笑道:

  “那你那个‘烟’字岂不白叫?”

  他用力摇了摇头,想把那些画面摇掉,宿醉的脑袋用剧痛抗议他的粗暴;他不理,火速套了件衬衫、长裤,顶着一头乱发走到起居室里,坐在沙发上瞪着门,等待涂孟凡上来。

  回想那一夜,车祸发生之前的事,他仍历历在目……这是六年来,他第一次仔细回想——

  刚下过雨的黑亮路面,衬着昏黄的路灯,虚幻至极,华丽至极。

  在得知残酷的真相后,他奇怪自己竟然毫无知觉。怎么不痛?他该痛彻心扉的,不是吗?

  当时车速快得惊人,他是故意的?没错。但是他根本不了解事情发生的瞬间,自己在想些什么。吓她?还是惩罚她?他不知道。

  惟一确定的是,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他压根没尝试踩下煞车,只是任由车身打滑、擦撞、翻转……

  根据警方的说法,他们到现场时,他的车门是开着的,可见他在撞击之后,还能自己开了门走出车外,这才侥幸躲过了后来的大火……这段过程他回忆不起来。

  他在医院里清醒过来,不知道是多久之后的事,反正当时他不在乎。所有关心他与他关心的人都守在他身旁,每个人都恭喜他,说他能活下来是奇迹,因为当时车速太快。他的肋骨断了三根,脾脏和胃都有出血现象,手脚共三处骨折,而真正幸运的是,头部竟然只有轻微的外伤。

  他在医院里接受两个多月的治疗和复健,出院后,又持续疗养了将近一年,才重拾正常的生活。

  车祸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后遗症,相反的,他在尚未完全复原之际,得知了自己虽然被踢出唐氏,但父亲早在去世前两年便将饭店以赠与的名义登记在他名下,他因而有了东山再起的本钱;于是便如火如荼地找来好友杨绪宇,以及唐氏两个他最信赖的人涂孟凡、俞绮华筹划起创立“远之”的事宜。

  在这期间,他既没有问任何人她的去向,也没有人主动告诉过他。好像她的失踪是多么天经地义一样……

  或许,他应该感谢这场车祸。

  当心思集中在肉体的创伤与苦痛之际,心里的疼痛很容易被压缩、被遗忘。众人只专注于他的康复问题,更没有人敢在那样的情况下提出感情问题来烦他。

  于是,她消失得理所当然

  连他都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忘了她曾经存在,忘了她还当了他一天的妻。

  事实是,他一直蓄意遗忘,只是没成功。而现在,他只想知道一个答案。

  “扣,扣。”

  “进来。”

  杨绪宇率先进门,闻到满屋子的酒味,立刻拉长了脸,涂孟凡则跟在他身后。

  “你还敢点火抽烟!不怕酒精浓度太高,发生火灾?”杨绪宇的口气很冲。

  “绪宇,别这么说话。”涂孟凡在一旁圆场。

  唐豫坐在沙发一角,一手搭在椅背上,低垂着头吞吐着云雾,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得杨绪宇顿时怒火中烧。

  “到底怎么回事?你可以好心点解释一下吗?”

  唐豫不想和他们谈公司的事。

  “既然你们两个都在,那更好。”

  涂孟凡和杨绪宇对望了一眼。

  “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个答案,我相信你们能给我……”他顿了一下,起身转身走到落地窗前,想掩饰突如其来的慌乱。

  她会不会已经……当然,除非有更大的奇迹,否则她的确是……

  无言吸了几口烟之后,他才问:“她呢?她在哪里?”

  房里顿时一阵凉飕飕的,似风吹过。

  杨绪宇和涂孟凡的眼神里同时闪过一丝不安。

  “呃,”涂孟凡显得有些局促,“你指的是俞副总吗?她还在台南负责休闲农场的开发事宜。”

  “你们知道我说的是谁。”他的语调平静无波。

  沉默再度笼罩在三人之间。

  杨绪宇摇了摇头。没情错,唐豫的反常果然起因于她。这是他们共同的痛苦,谁也不愿回想,只希望它能够永远地埋藏起来。六年,离永远毕竟还太遥远……

  “事情过了那么多年,你为什么这时候想知道?”

  为什么?出神地瞪视着烟头星点般的火光,唐豫自问。

  话说回来,不论结果是什么,事情过了这么多年,难道他还承受不起?

  “她——死了?”直接问出最害怕的答案。

  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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