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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赚刘郎不是桃花,偶宿山溪,误到仙家。

  腻雪香肌,碧螺高髻,绿晕宫鸦。

  掬秋水珠弹玉甲,笑春风云衬铅华。

  酒醒流霞,饭饱胡麻,人上篮舆,梦隔天涯。

  爱秋娘弄月无痕,冰雪凝妆,风露为魂。

  歌颤鸾钗,尘随鸳袜,酒污猩裙。

  巧昼柳双眉浅颦,笑生花满眼娇春。

  好客东君,特与新诗,留取香云。

  乔吉“晋云山中奇遇”

  “我会再回来的!”

  这种话出口容易兑现难。

  话才说了不到一个月,莫强求就强烈怀疑起这句誓言,能被履行的可能性了。

  莫家是安徽铜陵首富,当初是由莫强求的祖父莫大强所打下的根基。

  “富不过三代”这句俗谚于他莫家,算是印证得彻底。

  他父亲莫忧愁才死了不到半年,他莫强求就丢了那个家。

  莫强求母亲在生他时因血崩送了命,他父亲镇日忙着四处奔波经商,所以他是让莫家老夫人——也就是他的亲奶奶——给亲手带大的。

  可与其说是带大还不如说是给宠大,就这么一个金孙,不宠他能宠谁?

  “茶来伸手,饭来张口,能躺绝不坐,能坐绝不走!”正是莫强求活了二十五个年头,被执行得最为彻底的人生准则。

  父亲还在世时,就常被他的漫不经心及不求上进给恼得直跳脚。

  骂他是条大懒虫,明明人聪明得紧,偏就是不爱将脑子给放在正经事上,只爱在那些声色大马的是非之地流连忘返。

  而莫家奶奶却是直至三年前过世时,都还对他信心满满。

  她说她的宝贝金孙是一条”卧龙”,只是目前实力尚未被启蒙罢了。

  但不论是“懒虫”或“卧龙”,眼看着他就快什么都不是,而要是个死人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正是对他目前遭遇的最贴切用语。

  屋外下着倾盆大雨。

  这间位于远离铜陵县城的荒郊野外,破烂到连庙公都不想要了的破庙,里头已积了到脚踝高度的雨水。

  就在刚刚,卧倒在早没了佛像的供桌上的莫强求,见着了几只耗子挤在一块木板上,随水漂出了庙,临走前还瞄了他几眼,像是要跟他告别,举家搬迁了。

  “怎么?连你们也要抛弃我了吗?”莫强求没有起身只是微掀开眼,懒懒告别。

  不能怪它们,如果他还能走,怕也要学它们找块木板!尽快划离这鬼地方了。

  但他不能走。

  倒不是对这破庙生出感情,而是他不但已饿了几天几夜,且还发起高烧,有些神智不清了。

  人一发烧就会容易作梦。

  他最常梦到的自是满身光鲜的回到祖宅,扳倒恶徒,将宅子赎回。他也梦见了父亲对他顶指盛赞,奶奶对他欣慰慈笑,说他干得好!

  但作梦毕竟是作梦,一睁开眼,一切没变,他仍是个病倒在这破庙里等死的可怜虫。

  在被迫失去祖宅前,他从不知道在人世间谋求生存!是件如此困难的事情。

  他先去访“求”过父祖故友,因此知道了何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他也曾去找过几个昔日的狐群狗党,因此知道了什么叫做“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没人想理他。

  他甚至还去找过昔日让他掷金砸银的勾栏院姑娘玉瑶,因此知道了何谓“婊子无情,有钱的才是大爷”。

  你莫强求是再也爬不起来的!

  不过是坨扶不上墙的烂泥巴!

  那些人都用睥睨的眼神这样告诉他,甚至还包括他曾以为两人之间,除了金钱往来外应该有几分真情在的玉瑶。

  现实果真是残酷的!

  但他仍坚信“留得青山在,不怕仇报不成”。

  所以他一定得活下去,无论如何苟延残喘都得活下去,这样才能有机会让那些曾经瞧不起他的人、曾经伤害过他的人!悔不当初。莫强求在心底为自己打气,逼自己睁开眼睛,并让下一个念头给转移注意力。

  渴!他很渴!渴到快要疯掉!渴到就快让病火给烧干了他。

  于是他勉强使出全身的力气趴伏在桌沿,将脖子往下弯低,如同兽一般地想喝水。

  只可惜刚刚看来嫌多的水却在此时反而嫌少,再加上他体力早被抽尽,即便是看来近在咫尺的水,喝不着就是喝不着。敢情现在是连老天爷都想借机来戏弄他这条丧家犬了吗?

  念头一转,他抬起头,提过了他的长布包,掏出一只以白锡烧冶而成,有个细细长颈,尖翘瓶嘴,圆滚滚瓶身的锡壶。

  这只壶是他祖母死前留给他的遗物,实际价值远远不及纪念价值。

  非金非银,卖不了几吊钱,非钢非铁,太过用力怕会被提扁;非陶非瓷,想拿来酿酒或是腌渍果子都没办法。

  可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能够保住这在别人眼中毫无价值的锡壶。

  听奶奶说,这锡壶可是飘洋过海来的。

  它的前任主子是位来自于波斯的商贾,那人离乡背井来到中原,原是想闯个名头风光回乡,却没想到遭人诓骗,最后落魄到在街头上以卖杂物为生,连想回老家见亲人的盘缠都没有。

  是莫老夫人心慈,听了他的故事便想到了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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