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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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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了,一晃眼天就要下雪了。 汴京城的冬日总是冷得紧,有时街上还见有冻死人的。 心宓手上捧着几件上好的衣裳,左弯右拐地有段府的回廊下疾走。 因为太过匆忙的缘故,在这样冷的天,她额上反倒逼出了几滴热汗,丝毫不受这寒冷的天气影响。走了许久,好不容易赶到目的地了,她一抬头,“闲云阁”三个大字就映入眼帘。气喘吁吁地呵着热气,心宓低下脸,小小的肩膊朝后弓,模样儿反倒有些畏缩起来……唤她拿衣服来的,是段爷的大丫头香云。 香云不是和善的姐妹,对身分比她贱的小丫头,香云已经是呼来唤去的了,何况是待她这只管粗活儿的贱婢。心宓吸了口气,放开捧着衣裳的右手,在自个的腿子上抹了一把汗。她怕要是不留神把汗渍印上了爷儿的衣裳,少不得招来一顿毒打……“伊呀,” 门被推开,心宓晃了会儿神,就同云打了个照面,“贱丫头,”香云一见挡在门外的是心宓,她瞪着心宓那张终年染着炭灰、脏兮兮的巴掌儿,便压低了声、没口子啐骂︰“要你去拿件爷儿的衣服,你死去哪儿了?!半天不见人!”心宓单薄的肩膊往后缩了缩。“衣裳放在后庭那儿呢……我尽快赶来了……”“还回嘴!”香云变了脸色,冷厉的模样儿,同在爷面前乖柔的她,完全两样。心宓吓得垂下头,不敢吭声。 “衣服拿来!”香云转头前又骂了几句。“叩!”地一声,当着心宓的面便合上门。心宓是进不去爷儿房里的,她明白得很。 爷儿的房,只有像香云这种大丫头才能进得,她不过是个干粗活儿的下等婢子,连个小丫头都及不上,哪来的福分进爷儿的房?自然,她也没能走近些见爷儿的面,只远远地觑过爷儿一回,依稀见过爷儿的背影罢了。心宓进府有十年了…… 她永远记得,自个儿是在五岁那年被舅舅、舅母卖进段府来的,那时节也同今时今日这样,是个好冷、好冷的冬天。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方才为着赶路,身上流了好些热汗,衣服也浸得湿透,这会儿她觉得有冷便搓着手捂住嘴呵气。“一会儿还要到井边洗衣服呢……” 她喃喃自语着,皱着眉伸颈子望向没有一丝阳光的阴天。 是在段府里,她才学会了洗衣、打水、生火、烧饭……这些个粗活儿,起先只因为她比别的丫头勤快,府里的总管大人便让她留在后院里帮着大婶们干杂活,就这样从干杂活第一天开始她脸上染了灰,衣也总是脏乱、污秽,任她每晚怎么用力洗刷,也冲洗不掉衣上的炭灰和黄渍。心宓一生下来就没了爹娘,她的命运始终是由旁人来决定的。而旁人只会以外貌来决定她的命运。就因为心宓的勤快让她身上终年肮脏,注定了她始终是粗活贱婢的命。 “心宓!” 府里的小长工,敏川,一路喊着心宓的名字,朝着她跑过来。 “心宓,今儿个一早发饷了,你领了月例银子没有?”敏川抬起头,笑嘻嘻地问着比他高了半个头的心宓。敏川今年才十岁,进府来已经四年了,他的身世同心宓一样可怜,他是自愿卖进段府的,因为当年他娘病着,家里却连一粒米也没了,他还有一个六岁的小妹妹,敏川要不把自个卖进段府里当长工,全家人就等着饿死。“领了,”心宓低下头,对着敏川微笑。“一早总管大人就给我了。” “心宓,你可好了,攒的钱都是自个儿的,我可要拿回去给和妹妹过活呢!”敏川虽然是个孩子,讲话的模样儿郤总爱学大人一样老成。“等三年过去,你就可以到外头自个儿攒钱了。”心宓微笑,早已习惯敏川每月总要犯一次的嘀咕。可她心底明白,敏川不过口里说不是当真在乎的,否则当年他就不会把自个儿卖进府了。敏川的卖身契只签了七年,七年一过他就可以离开,除非他自个儿愿意留下来。可心宓猜想,敏川不会愿意留下的,这孩子很不一样。 私底下,敏川总爱缠她,谈天说地的尽排些未来他要赚许多、许多钱,盖又大、又美的屋子……心宓打心眼底相信,这孩子未来肯定会有些作为的,不像她,她被舅舅、舅母卖了死契,这辈子永远要当人奴才,注定是翻不了身了……“三年?!那还要许久哩!”敏川噘着嘴,闷闷地道。 “小孩子,顽儿罢!一转眼就过了。”心宓保持着微笑。 敏川不知想到什么,又忧愁起来。“唉,我有半年多没见我妈妈、妹妹了。”“快过年了,一过年你不就能见到你妈妈和妹妹了?”心宓像往常一样安慰他。“是啊,一过年就能见着她们了!”想到温柔的妈妈和可爱的妹她,敏川终于笑了出来。“可你呢?心宓?”他接下问︰“今年你还回去同你舅舅、舅母过年吗?”心宓垂下头,半天不答腔了。 “怎么啦?你不回去了?还是你舅舅、舅母不教你回去了?”敏川皱起眉头。他知道心宓有一对坏舅亲,每回过年说是让心宓回去一家团聚,其实是使唤她当佣人,总是刻薄她。心宓摇摇头,仍是没搭腔。 “你说话啊!你不说话,我又不是好肚里的虫子,怎么知道好难过啥?” “我不难过的!”心宓胡乱摇头,想掩饰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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