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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黄老爹厂墨竹边小心看路,边开口问,“你们这幢大宅第住了几个人?”

  “不多厂黄老爹笑呵呵的,“就咱们小姐、老夫人,丫鬟翩翩,和我这黄老爹。”

  “那就难怪,”墨竹避开桥上一处大窟窿,猛咋舌,“这大宅院也就乏人整理了。”

  “整理不难,”黄老爹不太在意,“只是这个样儿好端端的,干嘛要改?”

  言谈间,三人踱下曲桥进了另一处院落,“这个样儿好端端的”?!墨竹心头不以为然,荒园蔓径别说鬼怪,摘不好连虫蚁蛇蟒都要盘踞做巢了,这老头儿竟还说无妨?

  过了三进荒草蔓生看来无人居住的院子后,路上草丛里还间歇凸出一些残碎的灰色砖堆,那些久无人住的屋子,郁着潮湿,有股霉呛的味儿,阴凉凉的。

  “这些房……”墨竹忍不住再问,“都空着没人住?”

  黄老爹笑,“咱们不就这几个人,房间太多了,没办法。”

  “没人住又何必买这么大的房?”

  “买这房,”黄老爹意味深长觑了眼方拓儒,“还不为了隔邻住着你家少爷。”

  “真的假的?”墨竹心惊,难不成这家人还真是冲著少爷来的?

  “开玩笑的,”黄老爹摆摆手,笑呵呵,“小哥别放在心上。”

  说话问,三人已来到一进院落,过了八角拱门,四周干净多丁,显见平日有人居住打扫,院落里,一棵老榕伸展着篷顶似的枝桠,叶丛茂密,若在白日,该会遮着天顶了,会是个荫凉的所在,但在夜里,墨竹只觉狰狞得很。

  院落中心,有一口石井,石井的井台砌成六角形,上面留着层于了的苔藓,小小的井口是个黑漆漆的圆洞,觑不着下头有多深。

  墨竹想起有关这井的灵异传奇,好奇想踱近,猛不然却被井的另一头突然直起的人影吓了一跳。

  那是个俏生生的纤弱小姑娘,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藕色斜襟短袄连上藕色洒脚裤,下头套双纤巧绣鞋,两条麻花长辫,虽是一身丫鬟装扮,但眉是眉,眼是眼,唇齿眉宇间,秀气得紧。

  见着墨竹与方拓儒两个陌生男人,小丫鬟青白了脸,忙不迭地转身隐去。

  墨竹半天才回过神来,在那姑娘眼底,他见着一抹小兔遭受惊吓时的神情,让人心生不忍,好个清灵动人的女子,没来由,墨竹心头一阵恍惚。

  “方才那住是丫鬟翩翩,”黄老爹笑着扯扯墨竹衣袖,看出他的失神,“这丫头乖巧,只是怕生得紧,登不了大场面。”

  “方少爷!”黄老爹朝石井后方亮着烛火的屋宇伸起请人的手势,“前头就是咱们府里韵花厅了,进来吧,老夫人在候着你。”

  第四章

  方拓儒主仆进了门,厅堂正上方一名老妪浅笑盈沉坐在太师椅里觑着入门的两人。

  虽然院子里一片荒芜,古家厅堂上倒是布置得颇为雅致清丽,干爽得宜的家私,几个搁在角落价值不菲的古董花瓶,还有正堂上两幅墨宝一幅山水画都是宋朝名家的真迹,整体格局,虽构不上富丽堂皇,却绝对是足以登上台面的人家。

  眼前老妪,一身福态,胸前挂着串念佛,硬实实的发髻上插珠花步摇金钗,笑容可掬,那神情倒与方拓儒过世不久的祖母有几分相似,一眼便知是个容易亲近的老人家,和方拓儒想像的全然迥异。

  就因灵儿撂句“只要过了姥姥那关,我便嫁你!”,让方拓儒总以为这古家老夫人该是个不易善与之人,心头忐忑不安,这会儿见着,却发现全然不是他担心的那个样子。

  看来灵儿这丫头还是不改本性,惯爱耍弄他,想起心上人,方拓儒心头一松,亮起了笑。

  “古老夫人!”方拓儒揖身施礼,“晚辈方拓儒携书僮墨竹特来贵府拜会。”

  “您别客气!”古老夫人笑着,”方秀才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

  “方少爷请坐!”黄老爹帮方拓儒及墨竹布座奉茶,这才关上门离去。

  古老夫人审视方拓儒片刻,开了口,“咱们也甭客套了,方少爷今日过府就为了灵儿那丫头?”

  “老夫人!”见对方如此开门见山,方拓儒反倒发窘,涨红脸,“晚辈、晚辈对古小姐心仪已久,只希望……只希望……”

  古老夫人觑着方拓儒结结巴巴的模样反而笑了,“方少爷果真同丫头口中所述,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实人。”

  “老夫人莫怪!”墨竹帮主子出了声,“咱们少爷自幼聪颖过人,唯有在遇着您家小姐这事儿上拙了言词。”

  “方少爷是个真性情的人,才会在遇着倾心思墓的姑娘时乱了方寸,殷实不是坏事,只不过……”古老夫人想了想,“方少爷对丫头究竟有儿分认识?在你心底,她是个怎样的人?”

  “灵儿她……”方拓懦想了想,讷讷而语,“古灵精怪!”

  墨竹心头紧了紧,当着人家祖母的面这样说人孙女,不怕唐突?却没想到古老夫人呵呵呵地笑了,还险些笑岔了气,忙喝口水。

  “没错!没错!看来,你喜欢的是她的真性情,只不过……”

  话没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阴恻恻的女子哭声,先是细如蚊蚋,见没人搭理,愈哭愈响,到最后,倒有点儿像是泼妇哭嚎似地。

  那声音,哭得人心里发毛,屋里烛火像是起了回响,颤了几颤。

  方拓儒尚未作声,墨竹却已吓出一身鸡皮疙瘩,那哭声古怪得紧,倒像是书里形容的野鬼哭嚎。

  在座男子均心底发毛,古老夫人却平静如恒,不当回事似的。

  “我说蒋家婆娘,”老夫人出了声,个儿不大,她声音倒是宏亮.瞧模样,该是隔道门在同院子里哭泣的女子说话,“你这是在做什么?明知家里有客来,这不是摆明了捂乱吗?”

  “怨不得我厂女子声音由阴恻转为凄厉,“我不服呀!何以我得整日陷在这里头饮着烂泥,而翩翩那鬼丫头竟可以悠哉悠哉在上头快活?”

  “翩翩乖巧懂事.帮了咱们不少忙,可你……”古老夫人哼了声,“一肚子怨火,到了上头还不兴风作浪、搞怪害人吗?”

  “不公平!”女子恨道:“我会陷在这儿还不全被那丫头所累,你们没来前,我可是这儿的正主,这会儿……”

  “这会儿既是灵姑娘作的主,自是没你说话的份,”老夫人道:“你会陷在里头也不至是翩翩那丫头的过失,当年,你和蒋府长工私通,偷了你家老爷一袋金银细软,寅夜潜逃,不意却在井边见着翩翩现了形,是你自个儿心惊胆怯,昏厥跌倒,一个咕咚被井上石墩撞破脑袋.进了枉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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