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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非墨竹将他拉回房里,他还不知道会杵在那里多久。

  东凑西拼,墨竹心底有数,问题肯定出在隔壁,可这疑思却没敢说出口,就怕夫人烦心。

  墨竹还在思绪里,那边却跑来个丫鬟上气不接下气,说少爷昏厥在书斋,不省人事。

  大夫到府问诊把脉,说是风寒侵体,气血又虚,病根植入,开了几副药方叮嘱管事买妥煎煮喂他服下。

  风寒原是不打紧的事情,众人均作如是想。

  方拓儒却病倒了。

  而且病得很沉!

  缠绵病榻,药水喂下后顷时吐得精光,面色灰白如纸,整日昏睡在床上,气息微弱,吓得方夫人常常杵在床沿净是哭泣,方老爷四处延请良医,看完后都束手无策,端看脉象似乎并无重症,可他整个人就这样半死不活地延着半口气罢了。

  方家见独子如此,也不敢误了人家姑娘,方老爷亲自上沈府说清楚,要求婚事延期或解除,沈老爷沉吟着不敢作主,沈家小姐却出了声,婚配已定,这一生她是方家的人,不论方拓儒生死,她都不会改变心意。

  这一趟白沈家归返,方敬基对这贞节挚性的媳妇儿是打从心眼底儿起了疼惜,这个外表内向害羞拘谨的姑娘,骨子里竞倔性至此。

  婚礼照常举行,新郎倌却在病榻上。

  最后是由书僮墨竹顶替代行了天地,洞房设在方拓儒睡房里,方拓儒则被移至书斋床榻上,刚成亲便分了房,方家新嫁娘——沈芸娘独守空闺,觑了一夜的烛泪。

  方家上下对这位新任的少夫人个个服气喜爱,她不仅清雅端丽,脾气更是一等一的温醇善良。

  婚后第二天,芸娘一早便到公婆大屋请安奉茶,之后转到方拓儒书斋,探视这个压根还不认得她的夫君。

  床榻上的方拓儒虽是气息傲弱,但那副俊尔出尘的模样还是揪紧了芸娘的心,自小她便认定自己是这男子的人,成年后,见过他几回,次次心跳如擂,见他第一眼起,她便爱上了这男子,且爱得深。

  她执意不改婚期,不是为义理,不是为世俗风评,只是单纯的因为,她爱他,如此而已。

  书斋里还有个墨竹伏在桌上寤寐不醒,想是陪了方拓儒一夜倦极人眠。

  书牍上,一纸锦笺引起芸娘好奇,笺上飞扬着俊秀苍逸的字体。

  是他病前写下的吗?

  执起笺,芸娘看了又看,恍了神,是晏殊的玉楼春。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

  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在他心底,另有别的女子?

  这才是害他久病不起的原因?芸娘心底发寒。

  “少夫人!您来啦!”揉揉惺忪睡眼,墨竹清醒,见她脸色不豫捏着手上锦笺,心底有数,忙堆起笑,“少夫人,这词儿是我昨夜抄书的,练练字,写得还好吧?”

  “是你写的?芸娘眼里写满惊讶,心底却宽了口气,她柔柔笑起赞道:“写得真好!”

  “写得再好也比不过少爷的字!”墨竹暗暗吐舌,幸好他机灵,否则这笔账少夫人会记在心底。

  锦笺是少爷写的,思念的人儿却不是少夫人,这事日后一定会有麻烦,这会儿只得先转移少夫人的心思再说,墨竹谄笑,“等少爷病好,你两人琴瑟合鸣,文采并济,定当羡煞旁人!”

  芸娘落坐床沿,静静瞅着昏迷中的夫君,殷红着脸不回话。

  芸娘白昼里除却服侍公婆外,常来陪方拓儒,原先夜里也要陪的,却让墨竹挡了回去。

  “少夫人与少爷尚无实质亲昵,”这话说得芸娘面红过耳,只听得墨竹接下去,“夜里相伴不妥当,少爷昏昏迷迷的,有些事儿尚得旁人打点,还是让墨竹来吧!”

  不让少夫人陪,真正原因只有墨竹清楚,夜半时分,少爷常会梦吃,嘴里嚷着的全是个陌生姑娘的名字。

  那姑娘叫“菱儿”、“陵儿”或“灵儿”吧!少爷没醒,墨竹也问不清楚。

  少爷整日足不出户,究竟是在何时喜欢上个姑娘的呢?左右盘算,墨竹推来究去也只隔邻那古家小姐最可疑了。

  那古家人整日神神秘秘,听不见声音,方管事曾过府拜访,却无功而返,敲了半天门却不见人来应门,白昼乏人进出,夜间鲜有灯火,祖孙俩不知依何为生.又不与人交际往来,怎么想都觉得邪气。

  想到少爷的身体,墨竹心底恻然,若少爷爱上的真是个闺女儿,那还好办,以方家门世,三妻四妾不难,但若,他爱的是个“异族”,这事儿可兢手了。

  但少爷已然爱得如此癫狂沉迷,没了理智。

  让人不得不起了忧心,若非遭了鬼怪之祟,又怎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迷恋至此?

  心底漾起不祥预感,墨竹心头沉沉。

  第三章

  就在方拓儒陷在病榻达两个月之际,就在他脸色愈发晦暗如幽之际,就在墨竹决定过两天少爷病体再无起色便要到隔邻拜访之际,这一夜,方拓儒书斋里却来了个消匿多日的娇容。

  子夜里,起先墨竹是闹肚疼,茅房里折腾几回后,竟浑浑噩噩、不知所以回到自个儿屋里倒头沉睡,书斋里寂寥无声只剩个昏迷不醒的方拓儒,不多时,房门轻启,一抹白影悄然踱人,觑见床上的方拓儒,奠可奈何叹口长气,正是多日不见的古灵儿。

  她抵近床沿伸手探他额头,继之轻抚他清瞿消瘦的脸颊,“说你书呆还不认,光会读书,好好的身子折腾成这副德行!”她扶起他身子在他耳旁低语,“再不爱惜自己,当心我真的再也不要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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