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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秋练雪紧抿着唇,猛地转身踏出房门,只留下青色披风黯然的躺在桌面。

  她缓步在街上走着,脚步稳定,脑中冷晰,眼中所见行人街景恍若无生命,空有影像而毫无感觉,耳边听见街上孩童嬉闹,却仿佛未闻。

  她感觉心中空荡,脚下魂不守舍,渐渐地,失去了方向,渐行渐远,不知到了何处。

  等她猛然觉醒,神思回心,举目四望时,却又为眼前景象心神激荡——

  不知不觉中,他竟然信步走到了舒翰鹰为她搭建的草茅前。

  秋练雪手轻抚着草茅的木梁,指尖轻轻滑过一根根扎得紧实的茅草墙壁,这草墙上的每一根茅草,都经过舒翰鹰修长的手指,都含着他真挚的爱意。

  她从怀中掏出火摺子,欲将这存着不该有的回忆的草茅一把火给烧了,就如同她决定打掉腹中的胎儿一般。

  持着火摺的手,慢慢靠近茅墙,跳跃的火舌凑近了茅墙最外缘的几根草头。

  慢慢地,火光在茅草头上闪耀着……

  蓦地,深情的歌声在她耳边响起。

  秋练雪反射性地伸手灭掉了火摺,转头四望——草茅附近不见半个人影。

  她仍可以清楚听见舒翰鹰的歌声,深情真挚,来自她的心中。

  她仿佛听见舒翰鹰豪迈的高歌、感伤的低唱、嘲讽的言语:“我是喀什族的舒翰鹰,而你,是属于哪里的秋练雪呢?”“你们汉人真是奇怪……”

  她仿佛看见舒翰鹰仰头大口大口灌酒的豪态,看见他听“孔明计渡汉水”时爽快的笑容,看到他湛蓝眼眸闪着笑意……

  她的肌肤仍记得他身上温暖的热力,记得他的唇温柔的亲吻;她仍记得那双天空色的温柔眼眸,如何深情地睇凝着她……

  秋练雪颓然坐倒在地,双手掩着脸,泪水无声地从指缝间滑出——

  为什么?都已经过了三个月,她还是没法回复往日淡漠的心情?

  为什么?她不能如自己所想的忘记舒翰鹰?

  他们只不过在一起十天,仅仅十天,为什么要抹煞这十天的记忆,如此困难?

  “我的朱雀,你不相信一夜也能成为永恒吗?”舒翰鹰的声音在她脑际回响着。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秋练雪双拳紧握,痛苦地低喊,晶莹泪水沿着玉颊滑下。

  她从不相信一见倾心,但是为何……

  此时,她、心中充满了苦涩却又甜美的恨意——恨自己没有办法在这时候烧掉他建的草茅,打掉他的孩子,毁掉所有关于他的记忆。

  她明知留下这个孩子是愚蠢不智的行为,即使她清楚自己想忘掉舒翰鹰的决心,秋练雪却宁可留下这个孩子,承认她曾经有一夜的真心,有一夜的热情。

  “留下这孩子,其余的,就让时间去决定吧。”她喃喃的自语。

  在秋练雪赴搏命崖的五个月后,她终于回翰林府了。

  她什么也没带,身上披着一件藏青披风,披风下是明显隆起的小腹。

  此时正逢红婷夫人生日,秋翰林宴请不少宾客为娇妻庆生,全府弥漫着和乐融融的气氛。

  当秋练雪走进翰林府大厅时,在场宾客莫不倒抽一口冷气,大厅里弥漫着一股惊骇的沉寂,没有人敢先开口。

  “这是怎么一回事?”素来温文的秋翰林,见到归来的女儿居然怀了身孕,堂然出现,这遮也遮不住的家丑,令他又惊又怒。

  秋练雪冷淡地望了父亲一眼,没有回答。

  应该说是,不屑回答,因为她脸上的神情冷然倔强,就如同往日一般——她不需要向父亲做任何解释。

  秋翰林望着那张和前妻如出一辙的冷艳容颜,神似的倔强神情,蓦地一阵心痛。

  当年,沐云容离开翰林府时也是这般神情。他这一生总是及时行乐,沐云容却每使他黯然伤神。

  如今,连练雪也用同样决绝的眼神看着他,使他心痛又伤心,中年不失俊雅的面容神情复杂。

  “翰林府没有教出这种淫荡的女儿,来人啊!将三小姐送出去!”红婷夫人失声说道。她见秋翰林神思恍惚,就摆出主母的权威下令。

  哼,骄傲的秋练雪,想不到你也有今天。红婷夫人幸灾乐祸地想着。

  “爹,二娘,请让练姊留下吧。她这些日子在外头一定吃足了苦头,好不容易回到家,先让她休养几天,再问个详细,好吗?”秋无念急忙跪倒在父亲面前恳求。

  她知秋练雪刚烈固执,今日若踏出翰林府,此生是绝对不会再回来的。

  秋翰林听爱女如此说,又转头望了秋练雪一眼,见她神色疲惫,不由得心软了。叹了一口气,道:“念儿,你先带练儿回房吧。”

  秋练雪凝视着异母妹妹,在那张温和的素颜上,重叠浮现另一张深邃俊挺的面容,眼神温柔地凝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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