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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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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粉蝶忽地在殿外翩翩飞舞,舞入两双痴缠苦涩的眼眸,蝶影忽东忽西、若隐若现,缠绕且缠绕,痴痴又痴痴。 君傲翊返京进宫面圣后,不急着回将军府,而是转往户部尚书府。 半年前京城风声鹤唳的情景已不复见,恢复了旧有的热闹,彷佛丞相不曾意图谋反;彷佛这段期间,不曾有数千人为此枉断性命。 君傲翊在苑府是受欢迎的,守着朱红大门的家丁见他来访,问也没多问一句,便热络领他入内。 他对苑府再熟悉不过,淡然婉拒苑府家丁带路,熟门熟路穿过雕梁画栋,直接寻向总是令他魂萦梦牵的人儿。 苑舞秋的闺房位于苑府西厢,要到她的闺房会先穿过两行由紫藤花所搭成的花廊,拂了满身花香后,即可直达她所居住的院落。 院中有一株高大的榕树,上头有一座他与宫熙祯十四岁时共同为她搭的秋千,秋千周围,有苑父命家仆依时节种植的花草,这么一来,不论她何时坐在秋千上,都会置身于缤纷绽放的花丛间,宛如被百花包围的仙子。 她所居住院落的一草一木、闺房内的一窗一景、名贵精细的古董字画,皆精心布置摆设,可看出苑氏夫妇是如何将她捧在手掌心上细细呵护。 他一如以往穿过花期未至的长长花廊,来到她的院落,敏锐地发现这里有了些许的不同。 本该开满灿烂花朵的花圃似疏于打理,不仅杂草丛生,还有许多花草凋零枯死,一阵凉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似乎正无声告诉他,这座雅致的院落已失去昔日风采。 轻蹙眉心的他信步走入,紧闭的门扉正巧在此时打开,苑舞秋的贴身丫鬟春雨捧着膳食走出来,见到他出现,先是一愣,紧接着屈膝问候。“君少爷。” 君傲翊的注意力全在春雨手中显然没动过的午膳上头,已经接近傍晚,可该用膳的人却连一口都没动,他的脸色蓦地一沉,目光森冷地扫向春雨。“小姐这样多久了?” 春雨被他冷冽的目光吓着,马上回答:“好些天了,起初多少都会吃一点,可是这两天除了喝水以外,连半粒米也没吃过。” “你是怎么照顾小姐的,怎能让她饿上两天?可有跟老爷夫人如实禀报?”心痛的君傲翊立刻发火责备。 小舞一旦心情不好,便会胃口尽失,以前还有宫熙祯想尽办法逗她开心,如今她的伤心欲绝正因宫熙祯而起,但他从来就不是会逗姑娘笑的人,该如何让她心情平复下来? “春雨不敢有所隐瞒,全都跟老爷夫人说了,只是……”春雨面有难色,欲言又止。 君傲翊不快挑眉。“只是什么?” “老爷和夫人什么话都没说,打从宫少爷出了事,所有事都变了,老爷与夫人、大少爷很少来小姐的院落,也不太问起小姐的事……”春雨怎么也想不通,外人也就罢了,老爷、夫人及大少爷怎么也那样对待小姐? 君傲翊沉默听着春雨的不平,了然地压下更多的不舍,紧绷着下巴道:“你到厨房重新做些小姐喜欢吃的饭菜,还有,以后小姐有什么事,你马上派人来通知我,明白吗?” 说穿了,现实是残酷的,尽管苑氏夫妻对小舞宠爱有加,可宫家出了事,惹来满门抄斩之祸,许多和宫家有关连的人都掉了脑袋,小舞是宫家未过门的媳妇儿,正好卡在敏感的位置。 圣上虽然没将她一并论罪,但她的存在无异是时刻提醒圣上关于宫启先的反叛,谁也说不准圣上是否会突然改变心意再次论罪,加上小舞的哥哥苑颂杰正打算在朝堂上大展身手,苑氏夫妻自然不愿独子受她牵连前程受阻,于是狠下心割舍她,不再闻问。 “是。”从前春雨老觉得君傲翊冰冷不易亲近,能眼睁睁看着宫家满门入狱抄斩,超乎常人的冷血无情,可现下看来,其实他还不错,至少在老爷、夫人及大少爷不管小姐死活时,他仍会上门关心。 春雨退下到厨房重新准备饭菜,君傲翊踩着心痛又沉重的步伐进到小舞房内。 黯淡的光辉斜照入内,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尊穿戴整齐的玉人儿,如丢失魂魄般地端坐在床沿,淡淡的光洒在白玉般精致的脸庞,一瞬间,他惊恐地以为,是否她连呼息也已一并失去。 心头倏地一窒,快步冲至她身前蹲下,将冰凉的小手圈握在掌心,怕惊吓到她地轻唤:“小舞。” 她变得好瘦、好瘦,纤细的骨架彷佛随时都会被压垮,漂亮清澄的眼瞳下方有着淡淡的暗影,显示她已许久没能好好睡上一觉。 一声小舞唤醒魂不守舍的苑舞秋,她怔忡望着蹲踞下方的君傲翊,整个人宛如遭到电击,猛地完全清醒,楚楚雾眸瞬间满布仇恨怨怼,怒焰烧灼哀痛欲绝的心扉。 她抡起拳头使尽力气捶打他结实的胸膛,泪水溃堤地痛骂:“你怎么敢再出现在我面前?祯哥哥当你是兄弟,你怎么能那样待他?!” 苑舞秋恨死君傲翊,他们三人曾经是那样快乐、那样无忧,为何他要亲手毁掉属于他们的美好?为何他可以不带一丝情感地任由悲剧发生? 她打着、踢着、骂着,用尽所有力气要他和她一样尝尽椎心之痛。 君傲翊不抵抗、不闪躲,任由她发泄心中苦痛,她每打一下,他的心就痛上一分,虚软无力的拳头,完全对他造成不了伤害,由此可见,这段日子她一直没能善待自己。 “你究竟有没有心?!你怎么能这样?!”他的不动如山使她更加忿怒,用力捶打,竭尽所能地伤害他,一如他伤害她。 一次便已足够,为何圣上还要派他押解她的祯哥哥上山出家?他眼睁睁看着祯哥哥落发为僧,难道心头不会有一丝歉疚? 曾有过的甜蜜回忆已成镜花水月,他们三人再也回不到过去,再也无法笑得心无芥蒂,他可明白?可会在乎? 他不发一语,任她所说的字字句句如同利刃刨挖他的心,他不是傻子,早在来之前就料到,在她心中,他已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是迫害她心上人的刽子手,她恨他、怨他,皆是理所当然。 “我什么都没了,为何连让我为他守在山下这小小的愿望都要狠心剥夺?”她尖声咆哮,已快崩溃。 “你在说什么?”君傲翊猛地抓握住她的肩膀,要她把话说清楚。 声嘶力竭的苑舞秋发丝凌乱,对他嘲讽一笑。“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我被困死在这快令我窒息的京城。” “说清楚点!”他低喝要求,心头笼罩浓浓不安。 “呵,原来身为皇上跟前红人的你真不知道,两天前宫中来了道圣旨,命我生生世世永不得踏出京城一步……”疲累虚弱的字句下埋藏对圣上的怨怼。 尽管她与祯哥哥无法结为夫妻,但她原本打算住到龙恩寺山下守护他,就算见不到人,只消知道他近在咫尺,也是种幸福。孰料这微薄的心愿也不被容许,一道圣旨将她的心再次狠狠劈开,断去所有生机。 君傲翊愕然,一个是生生世世永不得入京,一个是生生世世永不得出京,这就是圣上想出来惩罚宫熙祯与苑舞秋的方式,无疑是要他们生不得相见、死不得相守。 但小舞是何其无辜,从小到大仅知傻傻深爱着宫熙祯,宫熙祯往东,她便往东;宫熙祯到西,她便到西,如今,他们的连系硬生生被斩断,莫怪她犹如行尸走肉,她已不知该如何过着没有宫熙祯的日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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