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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她悽伧地牵动嘴角逸出一丝苦笑,“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牛牵到北京还是牛,浪荡惯了的野鸟,又怎能关得住呢?即使你给它的是一座金丝笼。我在生气、绝望、痛苦、悲哀的深渊中整整挣扎了十几年了,一直到最近接触佛法!体悟到人生无常,因果循环的真理之後,我才真正想通,看开了,也才真正从爱与恨的煎熬中得到解脱。阿刚,不要根你爸爸,也不要恨贺之曛,恨别人惩罚的却是自己啊!一个人唯有宽恕别人的过错,才能真正得到心灵上的解脱。妈不希望你永远被仇恨的枷锁困住,永远活在心狱中自苦苦人!”

  陶则刚的眼眶红了,“妈,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我只要一想到他的所作所为,我心里就充满了厌恶和憎恨,为什麽我会有这种卑劣无耻的父亲?而贺之曛——”他咬紧牙关阴恻恻的说:“他害死了心柔,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我一定要整倒鸿威,我一定要以牙还牙,向他讨回这笔血债!”

  陶香华轻轻蹙起眉端了,她拍拍陶则刚的肩头,语重心长的劝道:“孩子,冤可解,不可结啊!心柔的死是一种遗憾,也是她自己想不开的,你把这笔仇恨记在贺之曛头上是不公平的!”

  “妈,他是我们陶家的敌人!你为什麽要替他说话?”陶则刚忿忿不平的咬牙说。

  陶香华静静地望著他,“可是,他也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啊!”

  陶则刚霍地站起身,他面带寒霜,激动的嚷道:“他不是,他不是!他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杂种!”

  陶香华摇头悲叹了,“阿刚,你何苦用这麽恶毒的字眼来羞辱他呢?事实就是事实,容不得你自欺欺人啊!”

  “我没有自欺欺人!他本来就是个来历不明的杂种!”陶则刚血脉愤张的低吼著,恨意燃亮了他的双眸,也扭曲了他那张端正清逸的男性脸庞。“一个应该千刀万剐的野杂种!”他咬牙切齿的说。

  陶香华被他那强烈的恨意、悽厉的神态震慑住了,一股令人胆战心悸的寒意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让她深陷於一股忧心仲仲而不胜寒颤的愁苦中。

  “阿刚,一念放下万般自在,你千万不要钻进牛角尖里,而做出更多不可弥补的错事来!”

  怎奈仇恨的种子早在陶则刚的心田里生根萌芽了,他摇摇头,态度是坚决而固执的。“妈,你别费心劝我了,我和贺之曛之间的旧怨新仇,并不是你几句苦口婆心的话就能化解消弭的,你还是去多念几句佛号,替你那个做恶多端、罪孽深重的丈夫赎罪消业,免得他不得善终,死後还会被打人阿鼻地狱里,接受上天最严厉的审判!”

  “阿刚”陶香华愁眉深锁了,“你为什么不肯听妈的劝呢?你┅┅”她还来不及说完她的肺腑之言,女管家邱嫂就焦心如焚的开门冲了进来,她结结巴巴的穷嚷著,“太太,少爷,不好了,不好了,老爷刚刚从二褛摔了下来,现在人已经昏迷不醒了——”

  陶香华脸色遽变,倏地和慌慌张张的邱嫂,冲出了书房。

  陶则刚咬咬牙,他重重地甩甩头,也跟著快步迈出了书房。

  鼎国企业集团董事长潘宏彬脑中风全身瘫痪的消息已传遍整个商业界,引起不小的震撼。馀波荡漾,金融股的指数也跟著受到影响而微微下滑。

  贺之曛默默地伫立在办公室的落地长窗前,心情是万般复杂而迷离难解的。

  多少年了,从他进入鸿威企业集团开始,他绞尽脑汁,煞费苦心的安排著一波比一波还要凌厉的攻势打击鼎国,最大的目的就是想斗垮潘宏彬,想狠狠的羞辱这个无情无义、利欲薰心的卑鄙小人。

  可是,当他今天早上从报纸上得知他中风瘫痪的消息之後,他并没有得到预期中的狂喜和成就感,他反而觉得迷惘、困惑、矛盾,还有一份悽切,说不出来的空虚和苦涩。

  这真是他要的结果吗?是他处心积虑想得到的报酬吗?他在心底深处喃喃问著自己,深淫在一份浓浓的怅惘和迷雾中。

  谭克勤站在他身後.保持著同样深沉的静默,似乎颇能体会贺之曛那份微妙复杂而纠结难厘的心绪。

  “小谭!病後方知身是苦,死後方知用错心,我至今才能深深体会,阿坤叔告诉我这两句话的用意,复仇的滋味如同嚼腊,并不是那样快意恩仇、开心自在的,惩罚仇人也等於惩罚自己,就像心火一般,还未烧到仇人,就已经先把自己烧得千疮百孔、面目全非了。”他悽怆的停顿了一下,逸出了一丝释然而带点沧桑的微笑,“我们和鼎国之间的战争就到这里停摆吧!一切的恩恩怨怨都化为尘烟,一笔勾销了。”

  “只怕——陶则刚他不肯熄火,善罢甘休!”

  贺之曛望著灰蒙蒙、阴沉欲雨的天空,“随便他吧!”他的声音似乎山谷的回音,缥缈幽远而有些虚幻。“如果他一定要继续缠斗下去,我们就尽量让著他,不要跟鼎国正面交锋!”

  “只怕——他不会感激你的!”谭克勤深思的说。

  贺之曛淡淡地撇撇嘴,“我并不需要他的感激,只希望能化解我们之间的仇恨,我已经疲惫厌倦了这场厮杀和斗争!”他乾涩的说。

  “但愿,他能体会你主动休兵的深意,”谭克勤凝视著他那英挺分明的侧脸,“而不会紧咬著仇恨的脐带不放!”

  贺之曛转过身来,“随便他吧!对了,小谭,我明天就要到香港了,申顺美今晚搬进宁静山庄的事,就麻烦你全权处理了。”他一脸郑重的嘱咐他。

  谭克勤即刻苦著一张脸!“这个黑心肝的女巫婆,你还理她做什麽?换做是我,早就拿扫把赶人了,还会受她的鸟气,任凭她张牙舞爪的乱开支票?”

  贺之曛揉揉僵硬疲惫的脸部肌肉,“她手上握有贺宇庭这张超级王牌,我投鼠忌器又能拿她如何?”

  “可是,你也不能坐著挨打,任她予取予求啊!”谭克勤忿忿的说。

  “我只是暂时妥协而已,我会寻求对策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贺之曛攒著眉峰沉声回答。

  “对了,你昨晚去找黄律师了吗?他怎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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