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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我高兴,我喜欢用我的美色、身体去赚钱,干你什么鸟事?”叶维珺昂起下巴,一脸so what的表情,“噢,你们可以用你们的头脑、口才去赚钱,我就不能用我的身体去赚钱啊!何况,这本来就是一个拜金主义的社会,我故做清高给谁看啊!”

  项怀安沉重的摇摇头,“你的思想太可怕,也太偏激了,你要知道金钱并不是万能的……”

  “对,不过没有它却是万万不能的。”叶维珺飞快的截断他的话,“你不必用这种病人膏盲的眼神来看我,没有你们那些只要我有钱有什么不可以的大人,在社会上兴风作浪,又搞一些偷鸡摸狗的鸟事,我也不必见“贱”思齐到这么炉火纯青的地步。”

  “歪理连篇,无药可救。”项怀安连连摇头,真不知道这个社会已经“病”到何种程度了,一个才十七岁的女孩子,居然可以把人生的价值观扭曲到如此光怪陆离的地步,难怪,青少年的犯罪手法会花招不断而层出不穷了。

  看来,要扭转社会的乱象,若是不能回本溯源,从家庭教育、学校教育与杜会教育三方面一起着手,痛下针砭,对症下药,那些醉心于官感刺激,物欲享乐的青少年,是很难回复到活泼健康、纯真清新的本来面目。

  叶维珺的话虽然荒诞离谱,谬论重重,但,也未尝不是一个足以令人心生警觉的风向球,没有迷失的上一代,何来迷失的下一代?

  与其痛心疾首地声讨不知自爱的青年学生,倒不如好好地从自身的价值观开始观照省思。

  于是,他对一脸不驯的叶维珺语重心长的叹道:

  “我承认,这个社会上充满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乱象,大多数的成年人都责无旁贷,也难辞其咎,但,这并不表示你们可以依样学样,自暴自弃,这种偏颇扭曲的思想观念是很可怕的,不仅对社会的伤害很大,对你自己而言,也是一种难以弥补的伤害啊!”

  叶维珺听得心头微微一凛,但,她却对顶怀安挤出满脸散漫的笑容,夸张地吸了吸鼻子。“哟,好浓的八股味啊!想不到你这只阴险闷骚的臭老鸟,倒是个传道讲经的好人才,听说中台禅寺在招募和尚,你要不要也掺一脚,加入阿弥陀佛解救众生的行列,免得浪费生命在我这个无药可救的小太妹身上,破坏了我的玩兴,也妨碍了你神圣自居的使命。”

  项怀安目光闪动了一下,“对不起,我对当和尚的兴致还不如看管你来得高,希望你懂得安分惜福,你姊姊丘斐容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女孩,你应该好好跟她学习,重新规画自己的人生。”

  叶维珺却不耐烦的抖动着她的右脚,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

  项怀安看看腕表,“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离开和你姊姊见面了。”

  叶维珺仍是一副爱理不搭的顽抗神态,逼得项怀安不得不板着脸,对她使出了撒手镧。

  “你要乖乖合作,很有尊严的走出去,还是要我像以前一样,以老鹰抓小鸡的方式把你架出去?!”

  叶维珺恼火的瞪大了眼,最后又不得不在“好女不吃眼前亏”的体认下,鼓着红通通的腮帮子,跺着重重的步履,心不甘情不愿地随着项怀安这个欠人海扁的臭痞子一块走出了辅导室。

  出了辅导室,见了丘斐容,到上了车,离开励馨之家,返转板桥大观路的行程上,叶维珺一直绷着脸不说话,对于项怀安充满警告的黑脸,丘斐容充满讨好的白脸,她一概视若无睹,不是乱飘眼珠子,就是无趣的搔搔耳朵,耸耸肩膀,要不然就是大剌剌的抖动着双脚,一副目中无人的神态。

  上了车,她索性把眼睛锁定在车窗外的景物上,任凭丘斐容说破了嘴,想尽办法和她攀谈,她都一脸淡然,无动于衷的表情。

  到了家,她无视于丘斐容殷勤遮上的拖鞋,径自摔着行囊,走进了位于走道的第二间房间,把自己锁了起来,无意识地趴在床铺上,支着下巴,有意借着这种冷淡消极的方式,凸显自己的不满和敌意。

  “她的态度实在太恶劣了,我去找她谈谈……”项怀安板着脸才刚走了一步,立即被丘斐容阻拦住了。

  “给她一点适应的时间吧!不要通她逼得太急,免得揠苗助长,物极必反。”

  项怀安思索了好一会,然后以一种坦白的口气说出他的疑虑。“我也不想逼她,可是,我怕你的包容会变成一种姑息,进而让她抓住机会变本加厉的欺侮你。”

  “小光哥,你太多虑了,”丘斐容轻柔地抿抿唇笑了,“小珺再怎么崛强刁蛮,也只不过是一个十七成的小女孩,顶多是跟我拗几天而已,你别把她说得那么恐怖好不好?”

  “我并不是蓄意要丑化她,我只是担心……”项怀安沉吟着,一脸正色地望着她,“怕你高估了她的好,低估了她的坏。”

  丘斐容微微一震,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了。“小光哥,如果我们真的要感化小珺,让她走上正途,重新建立人生的价值观,我们就必须先包容她的一切过失,以循循善诱的方式帮助她认识生命的面貌,而活得更健康、更快乐、更有意义。”

  “我知道,只是……”项怀安轻叹了一口气,“我觉得你过于乐观了。”

  丘斐容笑了,笑得淡雅温婉又透着几许执拗的意味,“站在人性本善的立场上,我必须乐观,而且必须以同理心去看待她之所以乖张堕落的种种原因,想想看,一个从小就没有父亲的私生女,而相依为命的母亲又在她十一岁的时候撒手人寰,收养她的舅舅更是一个不负责任的酒鬼、赌鬼,在这种既不温暖、又不健康的环境熏陶下,我们能奢求她成长得多么乖巧懂事、健康清新吗?”她轻轻摇摇头,神情郑重而感伤,“换做是你我,只怕也做不到出污泥而不染的地步吧!”

  项怀安轻轻攒起眉心,眼中闪过一丝领悟而深思的神色。“你说得的确有几分道理,或者,我对小珺的要求放得太高了,有种急切地想要让她在最短期间内脱胎换骨的冲动。”他摇摇头,对自己逸出了一丝略带艰涩的苦笑,“也许,我会有这样激切的反应,是出于一种类似补偿心理的作祟吧!我妹妹雪茵一直是个活泼可爱,聪颖善良的好女孩,她就读于师大附中音乐班,弹得一手好钢琴,当所有的新新人类都忙着追逐着热歌动舞,标新立异的狂爱时,她却能在新思潮的急遽蜕变中,维持着自己的清新纯洁,和明辨是非的能力,她最大的梦想是能一举考上师大音乐系,然后到维也纳留学深造,可是……”他痛心的紧抿了嘴角一下,“她的梦却被一群丑陋的人残忍的撕碎了,而同样是十七岁的少女,小珺却是那样的轻浮、刁钻、任性,甘心把生命浸泡在罪恶的染红中,随波逐流,自甘堕落,想想,怎不令人扼脆痛心,又充满了一分深切而无奈的愤慨……”

  “我了解你的感受,只是,小珺的成长过程比一般人艰难特殊,所以,我们不能太苛求她,必须拿出长期作战的耐性慢慢感化她,让她接纳我们,并能进一步地体会到我们藏诸于反对背后的爱心与苦心。”丘斐容静静地望着他,语音低柔的说道。

  项怀安细细在心底咀嚼了一下,似乎也觉得自己操之过急了,“好吧,一切都依你的计画去做,给她时间去反省自己,也给你时间去适应一个个性和你完全不同的妹妹,希望你能以柔克刚,好好收服她这个浑身反骨的小刺猬。”

  丘斐容但笑不语地微微摇头,随意地看了一下腕表,“哇,都五点半了,我去问问看小珺她爱吃些什么,我好提前到超级市场买菜,做个准备。”

  项怀安奉想叫她不用表现得这么殷勤热络,但,又不忍泼她冷水,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敲叶维珺的房门,再眼睁睁地看她碰了一鼻子的灰。

  “小珺,你晚上想吃些什么?你尽管告诉姊姊,姊姊煮给你吃。”

  房门那端仍是一片沉寂无声的静默,静默得教人有些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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