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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害近乡情怯的她,不得不赶紧垂下酡红的嫣颊,籍著裣衽施礼,来掩自己那乍喜还羞的心绪。

  “贱妾彭襄妤拜会二位公子。”

  宫冰雁和展靖白也跟著弯身施了一礼。

  入座之后,巧儿送上香茗,并端了二碟精致爽口的苏式糕点上桌。

  展靖白静静地坐在那,神情十分平淡,还带点索然无趣的味道,好像被迫参加一场穷极无聊的宴席。

  而宫冰雁却摇著金折扇,大胆无忌地扫量著彭襄妤,眼中充满了研究的意味,然后,她抿一抿唇,送上了一句怎么听都有点怪怪的恭维。

  “久闻姑娘在明雪艳,名冠教坊,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姑娘确实是个艳绝无双的人间—尤物!”

  宛如被针刺了一下,彭襄妤机伶伶地一颤,初见展靖白的喜悦,已被一股说不出的疑虑,冲散了几分。但,她还是维持淑女的风范,对宫冰雁温婉一笑,“公子谬赞了,襄妤才貌平凡,愧不敢当。”心细如发的她,早就识穿了宫冰雁易钗而弁的身分,但不知“她”与展靖白是何关系?为何连袂前来会她?

  “不知公于贵姓大名?襄妤该如何尊称?”她吐气如兰,含蓄地笑问道。

  “在下姓宫,宫院的宫,你就称我宫公子便可,至于他嘛……”宫冰雁犀利地扫了展靖白一眼,“姑娘并未问及,不知是何缘故?难不成未将我靖哥哥放在眼里?”她装出一脸的纳闷,以退为进的询问道。

  彭襄妤双颊微红地垂下了二排浓密的羽睫,“宫公子切莫误会,襄妤之所以未问,乃因襄妤与展公子曾有一面之缘,严格说来,展公子还是襄妤的救命恩人。”她简单扼要地陈述了展靖白在二年多以前,于禹陵山道解危相救的一段因缘。

  “哦?靖哥哥,原来你曾经在禹陵山道表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宫冰雁斜睨著展靖白,话说得十分轻柔,但不知怎地,就是给人一种兴师问罪的味道。

  自上了媚香阁之后,展靖白总是摆出一副淡漠疏离而事不关己的神态。自始至终,都未正眼瞧过彭襄妤一眼,仿佛她是个不堪入目的庸脂俗粉。

  直到宫冰雁把话题轻轻一兜,搅和到他身上,他才勉强地抬起眼皮,淡淡地扫了彭襄妤一眼,淡淡地回应道:

  “我从未到过禹陵,怎么可能出手救过彭姑娘,想是姑娘一时眼花,认错人吧!”

  他的话如冷水浇头,冻结了彭襄妤满腔的柔情。她千般憧憬,万般期盼,终于等到今日的楼台相会,没想到迎接她的,却是郎心似铁的待遇,展靖白居然会全盘否认曾有的一段因缘,像个素不相识,毫无情分的陌生人!

  心寒意冷,梦断神伤的地,迅速地武装起自己,在尊严和傲骨的支撑下,硬生生地对展靖白和宫冰雁挤出一丝笑容,藉以粉饰自己的痛苦。

  “或许,真是我认错了人,唐突了展公子,谨以薄酒一杯,向你致歉。”说罢,她执起桌上的酒杯,便待裣衽拢袖一饮而尽时,宫冰雁已出声阻挡了她。

  “彭姑娘,且慢,为了来此见你一面,小生特别备了一份薄礼。”她从绫子手中取过酒坛,撕掉封条,一时酒香扑鼻,沁人脾腑,“此乃太湖的佳酿桂花酒,不成敬意,还望姑娘笑纳!”

  她笑脸盈盈地捧著酒坛,正准备为彭襄妤斟酒时,展靖白已喧宾夺主,出手如电地抢过那坛桂花酒,“如此佳酿,岂能轻易糟蹋,拿来宴请青楼女子?!”话声甫落,他仰首豪饮,咕噜噜地将那坛桂花酒喝得涓滴不剩。

  然后,他搁下酒坛,无视于彭襄妤那张如斯苍白,如斯伤痛的容颜,淡漠地向宫冰雁撂下了一句:

  “酒已饮尽,浮花浪蕊,我也陪你见识过了,义务已了,汝要走要留,悉听遵便,怨我不再奉陪!”话犹未了,他已健步如飞地迈开步伐,火速地卷帘而下,离开了媚香阁。

  宫冰雁微愕了一下,随即也沉著脸,老大不高兴地尾随而下,一下子,所有的人都离开了。

  而屈辱万分,盈盈欲泪的彭襄妤,却呆坐在那,像一尊惨白而毫无生气的石像。

  巧儿默默地站在她身旁,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婉丽清秀的小脸布满一抹说不出来的悲痛和愤慨!

  可怜的小姐,可恨的展靖白!

  巧儿心痛莫名地摇摇头,眼中闪烁著酸楚和不平的泪意。

  * * *

  宫冰雁和绫子追出迎翠楼时,已不见展靖白的踪影。

  她怏怏不快地和绫子策马上了丁山,一进入梦璞轩的庭园内,便看见展靖白潇洒不群地伫立在一棵月桂树下,形同无事人般,轻轻抚摸著降落在他左手背上的雪鹰。

  宫冰雁见状,不由沉下了俏颜,宛如打翻了五味瓶。“靖哥哥,你欺人太甚!”

  展靖白却听而不闻,轻轻拍动著雪鹰,悠然说道:

  “追风,你回天空去吧!记得莫近女色,尤其是会下毒的女色。”

  宫冰雁一听,更是怒火难消,连跺著一双锦靴。“靖哥哥,你好可恶!光会欺侮我!”

  展靖白仍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沉静神样,“我怎么欺侮你了?”

  “你忘恩负义,绝情薄幸!”宫冰雁悻悻然地数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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